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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公活佛正傳》卷三

《濟公活佛正傳》卷三

【第十三回】  松長老欣錫禪仗   濟師父怒打酒曇

    卻說凈慈寺因失火,不見了長老,眾僧往各處找尋並無蹤跡,濟顛見了笑道:「你們這般和尚,真個都是獃子,我已說過,長老原從天台來,今日已歸天台去了,怎麼還尋得著他呢!」眾僧俱不信,都道:「都有此事,就是燒死了,少不得有些骸骨。」就叫煮飯的火工在方丈室瓦礫中去扒看,扒了多時,忽扒出了一塊磨平的方磚來,上有字跡,眾僧爭看卻是八句辭世偈言:

一生無利亦無名   圓領方袍自在行   道念只從心上起   禪機卻是舌根生

百千萬劫假非假   六十三年真不真   今日無名叢內去   不留一物在南屏

    眾僧看得分明,方知長老是個高僧,借此遁去,方識濟顛有些來歷,不得亂言。然到此田地,無可奈何,只得与濟顛商計,要將燒不盡的木頭,搭起幾間茅屋,大家草草安身,濟顛道好忽走下廚去,看見屋雖燒去,卻剩下一大鍋熱湯,濟顛叫道:「他事且慢商計,此間有好熱湯,且落來洗洗面。看你們不要惱壞了,我有支曲兒,且唱与你們聽聽,解解悶如何?」遂唱道:

凈慈寺蓋造是錢王   一霎時燒得精光   大殿兩廊都不見   只剩四個泥土金剛

佛地与天堂     平空似教場       有些兒不折本           一鍋冷水換鍋湯

    眾僧聽了都大笑起來道:「如今這般苦惱,怎你還耍瘋顛,我們的苦,且擱開再說。但是兩個監寺,被官府捉去,枷在長橋上,你須去救他一救方好。」濟顛道:「這個容易。」遂一逕走到長橋,果見兩個監寺枷在那里,因笑道:「你兩個板里鑽出頭來,好像架子上安著燈炮。」兩個監寺道:「好阿哥!我們在此好不苦惱,你不來救我,反來笑我?」濟顛笑道:「你且耐心捱一會,自然救你!」

 

     說罷,竟往毛太尉府中來,毛太尉接著說道:「聞你寺中遭了回祿,真是苦了。」濟顛道:「和尚家空著身子,白吃白住,有甚苦處?只苦了檀越施主,又要累他重造。如今兩個監寺枷在長橋上,這卻是眼前剝膚的真苦,須求太尉慈悲,去救他一救。」太尉道:「不打緊待我寫書与趙太守,包管就放,你且安心在此吃兩杯,解解悶。」當即叫人安排出酒來,与他對吃,濟顛吃到半酣道:「多感太尉高情,留我吃酒。但我記掛這和尚,在火場上悽悽惶惶的沒個理會,且回去看看。

    行至寺前只見兩個監寺已放了回來,向濟顛謝道:「虧了濟師父。」濟顛道:「謝倒不必謝,但蛇無頭不能行,這寺里僧徒又眾,亂鬨鬨的沒有個好長老料理,卻怎生過活?」首座道:「我們正在此商量,不知你請那個長老,方住持得這寺?」濟顛道「我想別人來不得,還是浦州報本寺松少林長老方有些作用。」監寺道:「這個長老果然是好,但恐他年歲高大,未必肯來。」要他來也不難,只要多買些酒來吃得我快活。」

    監寺道:「此係大家之事,況今粥飯尚且不能周全,那有閑錢買酒請你,你若不肯寫書,只得大眾寫一公書去請。」濟顛道:「倘若公書請不來時,卻要被我笑話,寺里既無酒吃,我只得到別尋主顧。」遂一逕去了。

    這里合寺僧人,同修了一封公書,叫個傳使竟到蒲州報本寺來,見了少林松長老,呈上請書長老看了,道:「承眾人美意,本該承命而往,但老憎年邁,如何去得?」傳使又再三懇請,長老只是苦辭不允,傳使無奈,只得回寺,報知長老不來之事,眾僧沉默不悅道:「他不肯來,如何是好?」除非買酒請濟顛,叫他寫書去,方有指望。」眾僧無法,只得設法銀子,買了一壜酒來,叫人四下去將濟顛尋來,請他吃。濟顛見了酒,不問好歹,一上口,便吃了十數碗,吃得有些光景,方問道:「你們這般禿子,平日最是慳吝,今日為何肯破鈔請我?想必是請不動松長老,又要我寫書去請了。」

    眾僧聽了俱笑起來道:「果是空走一遭,只得又來求你。」濟顛道:「吃了你們酒,定然推不得。」叫取筆硯來,寫了一封書付与傳使,然又吃,直到爛醉方歇。且說這傳使連夜趕到蒲州,直到報本寺來見了長老,長老道:「老僧已辭你去了,如何又來?」傳使道:「本寺濟書記有簡板呈上。」松長老接來拆開一看,上寫道:

   

『伏以焚修度日,終是凡情;開創補天方,稱聖手。雖世事有成必毀,但天道無往不還。痛凈慈不幸,凈掃三千;悲德輝長辭,忽空四大。遂致菩提樹下,法象凋零;般若聲中,宗風冷落。僧歸月冷,往往來來,如驚棲之鳥;人去山空,零零落落,如吹斷之雲。鼓布已失,何以增我佛之輝?衣食漸難,大要出如來之醜!欲再成莊嚴勝地,須仰仗本邑高人。恭帷少林大和尚行高六祖,德庇十方,施佛教之鈴鎚,展僧人之鼻孔。是以不辭千里,通其大眾之誠,致敬一函,求作禪林之主。若蒙允諾,瓦礫吐金碧之輝;倘發慈悲,荊棘現叢林之色。大小皆面皮,休負諸山之望;近遠悉舟揖,母辭一水之勞。慧日峰前,識破嶮崖之句;南屏山畔,願全靈隱之光。佇望現身,無勞牽鼻。』

 

    長老看了大喜道:「濟書記這等鄭重,只得要去走一遭。」吩咐傳使走、回報知濟書記,叫他「休得出去,在寺等侯我,老僧只在月內准到!」傳使謝了先回,報知眾僧大喜,對濟顛道:「你千萬不要出門,恐松長老到時沒處尋你。」濟顛道:「若不出門,那得酒吃?」也不睬眾僧,竟一逕去了。

    監寺与憎商議道:「若留他在家,每日那有這麼多錢買酒!不留他,又恐長老來不見了他,不歡喜。」首座道:「我有一法,且暫時哄著他拿個大空壜,盛了湖水,泥了壜口,只說賒來的好酒,待長老來了,方開請你。等到長老來時,開出水來,也不過一笑。」監寺道:「妙妙妙!」忙叫人尋濟顛回來,對他說道:「一向要買酒請你,卻奈無錢,今在一個相熟人家,賒得一壜好酒在此,卻先講明,直到長老到了,方開請你,你心下如何?」既是如此,也要抬出來,我看一番才放心。」

    首座就叫兩個煮飯火工,把壜子抬到面前,濟顛道:「既是扛來,便打開來,多少取些嚐嚐也不妨!」首座道:「這是新封泥的,開了就要走氣,明日便無味了。」濟顛道:「也說得是,這一壜也儘夠我一吃了。」仍叫火工扛到草屋里放著,每日去看上兩三遍。

    過了數日,報說長老到了,眾僧忙忙出寺去,遠遠迎接進寺,長老先到草殿上,禮了佛,然後眾僧請長老坐下,各執事一一參見過,長老就要与濟顛講話。濟顛辭道:「有話慢講,且完了正事!」急忙忙走去,叫火工將酒快扛了出來,取一塊磚頭,對泥頭敲去,急低下頭來去聞,卻不見酒香,再將碗去打出半碗來嚐嚐,竟是一壜清水心中大怒,遂拾起磚頭來,將壜子打得粉淬,流了一地的水,眾僧在旁都掩著口笑。濟顛看見,益發急了,亂罵道:「這一夥禿驢怎敢戲我?」

松長老聽了,不知就理,問侍者道:「這是為何?」侍者道:「濟師父要酒吃作鬧!」長老道:「濟公要酒吃何不買兩瓶請他?」濟顛聽見長老叫買酒請他,方上前分辯道:「這般禿驢不肯買,還說是無錢,情猶可恕,怎將水充作酒來作弄我,這樣無禮,該罵不該罵!」長老聽說將水充酒耍他,禁不住也起來道:「該罵該罵,但你不要与他們一般見識,我自買酒請你。」濟顛道:「長老遠來,我尚未曾与長老接風,甚麼道理反要長老破鈔!」長老道:「我与你同是一家,那里論得你我!」

不一會兒叫人買酒來,濟顛因開壜時,已是垂涎了半晌,喉嚨里已略略有聲,今酒到了面前那里還忍得住,也不顧長老在前,一連就是七八碗,吃得快活,想起前事,也自笑將起來,對著長老道:「弟子被這班賊禿耍了,如今想起來,又好惱又好笑。因做兩首詞兒,聊自解嘲,且博長老一笑。」遂叫取紙筆,寫出呈上,長老展看,卻是兩首點降唇:

 

殘液滿喉   只道一壜都是酒    指望三甌    止住涎流口

不意糟糕   盡為西湖有  唯而否  這般禿狗  說也真正醜

 

虧殺阿難     一碗才乾又一碗    甘露雖甘   那得如斯滿

不是饕貪   全仗神靈感   冷与暖  自家打點  更有誰來管

    長老看了笑個不停,又讚道:「濟公不但學問精微,即遊戲之才,亦古今無二。老僧初到,尚未細問,不知貴寺被焚之後,這募緣的榜文,曾做出張掛麼?」濟顛道:「這夥禿驢,只想各自立房頭做人家,誰肯來料理這正事,還求長老做主。」長老道:「既是未做,也耽遲不得了,今日就要借你大筆一揮。」濟顛道:「長老有命,焉敢推辭?但是酒不醉,文思不佳,求長老叫監寺再買一壺酒吃了,方才有興!」長老道:「遠個容易。」遂又叫人去買來,濟顛吃了,不知又作何狀?且聽下回分解。

濟公活佛  

【評述

(1) 凈慈寺焚,長老果然被火化去,六十三年歲月,如今火中栽蓮,不留一物來也空,去也空,殺菌燒毒,又省得一些棺材本。

(2) 寺被焚,寺僧被薰得焦頭爛額,又尋長老不得,見了所留偈言,才知「大師已去!」此時濟顛猶幸災樂禍,唱個小調調侃眾僧,道:「一切精光只剩四個泥土金剛,佛地与天堂,平空似校場---卻有些不折本,一鍋冷水換鍋湯。」哈哈!一切歸凈土,冷水燒得變熱湯,好為眾僧洗迷惘,免得火工費力燒熱水,大家洗個舒暢!顛僧為何如此這般,且聽道:

成毀不在心   滅卻貪痴嗔   寺亡我還在   不死一聖僧

(3) 長老既是走了,還得請個主持料理寺物(寺雖毀,地猶在-----心地燒不毀,故云:此寺非寺,仍有人住) 。寺僧欲請報本寺松少林長老,長老推辭年老不想別住,只得請我修書叩請松長老了,但我無酒不成書,真也個:

無酒事情休   有杯解萬愁   修書請長老   醉筆畫吹牛

(4) 松長老被我生花醉語感動,只得往凈慈寺走一趟,且看個究竟。正是:「眾僧請不動,濟顛手腕高。」

 

 

(5) 眾僧為留住濟顛,以待松長老駕到,以水作酒(以計就計,且讓寺僧安心) ,騙得我空歡喜,我發覺後,大怒,打破酒壜,只見落花流水向東去,好讓長老乘此西邊來!正是:

打破砂鍋問到底  一壜清水味無香  顛僧喜愛杯中物  醉去天台跳海洋

(6) 焚寺重建,又勞濟顛大手筆,哈哈!

正經僧  沒法度  敲打唸唱求果腹

濟顛僧  漫醉步  弄瓶唱歌洗腸肚

真正經  假正經  看誰大智辦得行

 

【第十四回】  榜文叩閽驚天子   酒令參禪動宰官

  

 話說松長老又買酒來請濟顛吃得醉了,十分快活,便提起筆來寫道:

       伏以大千世界,不聞盡變於滄桑;無量佛田,到底尚存於天地。雖燭融不道,肆一時之惡;風伯無知,助三昧之威。掃法相,還太虛;燬金碧,成焦土。遂令東土凡愚,不知西來微妙。斷絕皈依路,豈獨減湖上之十方;不開方便門,實乃缺域中之一教。即人心有佛,不礙真修;恐俗眼無珠,必須見象。是以重思積累,造寶塔於九層;再想修為,塑金身於丈六。幸遺基尚在,非比開創之難;大眾猶存不費招尋之力。倘邀天之幸,自不日而成。故今下求眾姓,益思感動人心;上叩九閽,直欲叫通天耳。希一人發心,冀萬民效力。財聚如恆河之沙,功成如法輪之轉。則鐘鼓復震於虛空,香火重光於先帝。自此億萬千年,莊嚴不朽如金剛,天人鬼神,功德長銘於鐵塔。--- ---謹榜。

 

   長老看見濟顛做的榜文,精彩微妙,大有感通,不勝之事,答應做凈慈寺主持,並隨即叫

人端端莊莊寫了這通,高掛於山門之上,過往之人看了,無不讚美。

   不多時哄動了合城的富貴人家,都來看榜,多有發心樂助,也有銀錢,也有米,也有布的,

日日有人送來。長老歡喜道:「人情如此,大概本寺有可興之機矣!」濟顛道:「這是小布施,

只可熱鬧山門,幹得甚事?過兩日少不得有上千萬的大施主,方好動工。」長老道:「勸人

布施,只好聚少成多,怎說上千萬的?」濟顛笑道:「小施主的自然聚少成多,若遇著大施主

非上千上萬,他也自開不得口,自出不手,少不得有的來。」長老道:「若能如此更好。」

 

   又過兩日,濟顛忽走入了方丈室,對長老道:「可將山門前的榜文,叫人用上好的錦箋,端

端楷楷的寫下一張來。」長老道:「榜文掛在山門前,人人看見,又抄寫他何用?」濟顛道:「只

怕有不肯輕自出門之人,要來討看,快叫人去寫,遲了恐寫不及!」長老見濟顛說話有因,只

得叫人取出一幅錦箋去寫,剛才寫完,只見管山門的香火,急忙忙的進來報道:「山門外有一

位李太尉,騎著馬要請長老出來說話!」

    長老聽了,慌忙走出山門,躬身迎接道:「不知大人降臨,有失遠迎,請到里面用茶。」

那太尉見了長老方跳下馬來答禮道:「茶倒不消用,但請問你山門前這榜文,是幾時掛起的?」

長老道:「是初三掛起,今已七日了。」太尉道:「當今皇爺昨夜三更時分,夢見身遊西湖之上,親眼見諸佛菩薩,俱露處於淨慈中,看見山門前一道榜文,字字放光,又見榜文內有上叩

九閽之句,醒來記憶不清,不知果是有無?故特差下官來看,不道山門前果有此榜文,果有此

叩閽之句,大是奇事,下官空手不便回音,煩長老可否將榜文另錄一道,以便歸呈聖覽。」長

老隨命侍者,將預寫下的錦箋,雙手獻上道:「貧僧已錄成在此伺侯久矣!」太尉喜道:「原來

老師有前知之妙,下官奏知皇爺,定有好音!」說罷就匆匆上馬而去。長老見內臣來抄榜文,

說出天子夢中之事,知道濟顛不是凡人,正待進來謝他,不知他瘋瘋顛顛又往何處去了。

 

次日只見李太尉帶領多人,押著三萬貫到寺來說:「皇爺看了榜文,卻是与夢中所見一樣,

甚稱我佛靈感,又見有叫通天耳之句,十分歡喜。故慨然布施三萬貫,完成勝事。叫下宮押送對來,你們可點明收了,我可回旨。」長老見了不勝大喜,因率合寺五百僧人焚香點燭,望闕謝了聖恩,查收了寶鈔。然後請太尉獻齋。齋罷,李太尉自去復旨不題。

   

長老因有三萬貫寶鈔,一時充足,遂擇了一個吉日做了一壇佛事,一面叫人採買木料一面叫人去買磚瓦,一面招聚各色匠人,興起工來,寺里已有了天子夢看榜,方賜鈔這番舉動,傳將開去那各府縣官員財主,以及商賈庶人,無個不來,一時餞糧廣有;但只恨臨安山中買不出樑為棟的大木頭來。松長老甚是不快,与濟顛商量道:「匠人說要此等大木,除非四川方有,四川去此甚遠,莫說無人去買,就算買了也難載來,卻如何是好?」

 

濟顛道:「既有心做事,天也叫通了,四川雖遠,不過只在地下,畢竟要用,苦我不著,讓我去化些來就是了。但路遠要吃個大醉方好。」長老聽了,又驚又喜道:「你莫非取笑麼?」濟顛道:「別人面前好取笑,長老面前怎敢取笑?」長老道:「既是這等說,果是真了。」忙吩咐侍者去買上好的美酒,絕精的佳肴來,儘著濟顛受用,濟顛見美酒精肴,又是長老請他,心下十分快活,一碗不罷,兩碗不休,一霎時就有二三十碗,直吃得眼都瞪了,身子都軟了,竟如死了一般,坐將下來,長老与他說話,他都昏昏不知,因此吩咐侍者道:「濟公今日醉得人事不知,料走不去,你們可扶他去睡罷。」

 

侍者領命,一個也攙不起,兩個也扶不動,沒奈何只得四個人連了抬到後邊禪床上,放他睡下,這一睡直睡了一日,也不見起來。眾僧疑他醉死了,卻又渾身溫暖,鼻息調和,及要叫他起來,卻又叫他不醒,監寺走來埋怨長老道:「四川路遠,濟顛一人如何能夠去化緣,他滿口應承不過是要騙酒吃。今長老信他胡言,醉得不死不活睡了一日一夜,還不起來,若要他到四川去恐怕不知何時!」長老道:「濟公既允承了,必有個主意,他怎好騙我,今睡不起想是酒吃多了,且待他醒起來,再作道理。」監寺見長老圍護,不敢再言。

又過了一日,濟公酣酣熟睡,又不起來。監寺著了急,又同首座來見長老道:「濟顛一連睡了兩日兩夜叫又叫不醒,扶又扶不起,莫非醉傷了肺腑,可要請個醫生來与他藥吃。」長老道:「不消你著急,他自會起來。」監寺与首座被長老拂了幾句,因對眾僧說道:「長老明明被濟顛騙了,卻不認識,只叫他醒來。醒起來時,也不能到四川去化大木,好笑好笑!」

 

卻說濟顛睡到了第三日,忽然一轂轆子爬了起來,大叫道:「大木來了,快吩咐匠人搭起鷹架來!」眾僧聽見都笑的笑,說的說道:「濟顛騙長老的酒吃,醉了三日尚然不醒,還說夢話,發瘋顛哩!」濟顛叫了半晌,見沒人理他,只得走進方丈室來見長老道:「寺里這些和尚,盡是懶惰,弟子費了許多心機力氣化得大木來,只叫他們吩咐匠工搭鷹架去扯,卻全然不理。」長老聽了,也似信不信的問道:「既化了卻從那里來?」濟顛道:「弟子想大木路遠,若從江湖來,恐怕費力,故就便往海上來了。」長老道:「若從海里來,必由亹子門到錢塘江上岸,你怎用塔鷹架來扯?」

濟顛道:「許多大木若從錢塘江搬來,須費多少人工,弟子見大殿前的醒心井,与海相通;故將大木都運到井底下來了,所以要搭鷹架。」監寺稟長老道:「師父不要信他亂講,他吃醉了睡了三日,又不曾出門,那里得甚大木來,又要搭鷹架費人工?」長老喝道:「叫你去搭便去了,怎有許多閒話!」監寺見長老發怒,方不敢再言,只得退出,叫匠工在醒心井上搭起一座大鷹架,四面俱是轉輪,以收繩索,繩索上俱掛著勾子,準備扯木,眾匠工人搭完了鷹架,走近井邊一看,只見滿滿的一井清水,那里有個木頭?都笑將起來道:「濟顛說癡話是慣了的,也罷了,怎麼長老也癡起來?」

監寺正要捉長老的白字,走來稟道:「鷹架俱已搭完,井中只有水,不知扯些甚麼?」長老問濟顛道:「不知大木幾時方到?」濟顛道:「也只在三五日中,長老若是要緊,須再買一壺酒,我有酒吃,明日就到。」長老道:「要吃酒何難!」吩咐侍者買了兩瓶酒,請他受用,濟顛也不問長短,吃得稀泥亂醉,又去睡了,長老到底有些見識,也還耐著,那些眾僧看見,便三個一攢,五個一簇,說個不了,笑個不休。

 

不期到了次日,天才微明,濟顛早爬起來,滿寺大叫道:「大木來了!大木來了!快叫工匠來扯!」眾人聽了,只道是濟顛發瘋,沒個來理睬他,濟顛遂走入方丈室,報知長老道:「大木已到井了,請長老去拜受。」長老大喜,連忙著了袈裟,親走到草殿上,与眾匠工佛前拜了。然後喚監寺糾集眾匠工,到了井邊來扯木,監寺也只付之一笑,但是長老吩咐,不敢不來,及到了井邊一看,那有木頭的影兒,監寺要取笑長老,也不說有無,但請長老自看;長老走到井邊低頭一看,只見井水中間,果然露出一二尺長一段木頭在水外。長老看見滿心歡喜,又舖氈條,對井拜了四拜,拜完,對著濟顛說道:「濟公真真難為你了!」

 

濟顛道:「佛家之事,怎說難為?但只可恨這班賊禿,看看木頭,叫他請人扯扯,為何尚不肯動手?」長老叫監寺道:「大木已到,為何還不動手?」監寺慢慢走到井邊,再一看時,忽見一段木頭高出水面,方吃了一驚,濟顛的神通,真不可思議矣!」忙命匠工繫下去,將繩上的鉤子,鉤在木上,然後命匠工在轉輪上扯將上來,扯起來的木頭,都有五六尺圍圓,七八丈長短,扯了一株又是一株冒出頭來,長老向濟顛問道:「這大木有多少夥數?」

濟顛道:「長老不要問,只叫匠人來算一算,要用多少,只管取,若夠用了,就罷,也不可浪費。」長老因叫匠人估計,那幾顆為樑,那幾顆為柱,到六七十顆,匠人道:「已夠用了。」只說得一聲夠了,井中便沒有冒起來了。合寺僧眾皆驚以為神。這凈慈寺自有了這些大木,不一二年間,殿宇樓臺,僧房方丈,已造就得齊齊整整,比前更覺輝煌。

 

這一日濟顛正在雷鋒塔下水雲間中,同常長老兩個吃酒,忽見寺里的火工尋著來道:「長老叫我尋你吃酒,快去快去」濟顛聽是長老尋他,遂別了常長老,忙忙回寺,來見長老道:「火工說長老呼喚弟子,不知有何法旨?」我見寺院已次第將成心下稍安,故買酒請你,不道你已吃了酒來,不知你還吃得下否?」濟顛笑道:「我聞昔日孔聖人有言:『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我前日已為佛家添了兩句道:『酒不厭多,吃不厭醉。』有便即請拿來,怎麼吃不下?」長老聽了大喜道:「酒尚未.飲,早已參破真禪,妙妙妙!」叫侍者取出酒來,濟顛見了酒,就像未曾吃過的,拿上手甜甜蜜蜜又是十餘碗,一面吃,一面說道:「寺中多虧請得長老來作主,叫我相幫,今已成個模樣,只有兩廊影壁,尚未曾畫,是個未了,弟子放心不下。」長老道:「你既放心不下,何不再化一個顯宦,成全也好。」

 

濟顛道:「長老可叫個監寺取出緣簿來查查,看臨安顯宦還有何人,不曾布施?」監寺查來查去,只有新任王巡撫,未有布施。濟顛道:「未有布施,等我去化他,必要他喜捨三千貫,為畫壁之用,方才饒他。」長老聽說,皺著眉搖頭道:「這官萬萬不可去纏他,不但不肯布施,只怕還會惹出禍來。」濟顛問道:「這是為何?」長老道:「你還不知,我聞得此官,原是個窮秀才未得第時, 常到寺院里投齋, 每每被僧人躲避,不供齋飯,及戲侮他,他所以大恨和尚,曾怒題寺壁道:『遇客頭如鱉,逢齋項似鵝。』這等惟恨,去化何益?」濟顛道:「不妨事,他偏懷嗔,我偏要去化他。」

 

眾僧勸不住,濟顛帶著酒興,瘋瘋顛顛,一逕走到巡撫府前,遠遠立在宣化橋上,探頭探腦的張望,卻值王巡撫坐在廳上,看見了大怒道:「我一個憲府,甚麼僧人竟敢這等大膽,在此探望!」遂吩咐衙役:「捉他進來!」那三四個衙役領命,一齊走到橋上,將濟顛一把捉住到廳上跪下,巡撫拍案大罵道:「你這禿驢怎敢大膽,立在我府前外橋上探腦的張望?」濟顛道:「大人衙門外大家可以站,為何只有我不可在衙門外站一站?」巡撫拍桌罵道:「大膽!」濟顛道:「怎麼!我這一站就是大膽?」

巡撫道:「你還強辯:別人稍站便走而你這丐和尚不僅站了半天不走,還探頭向內張望,難道這不是大膽?」濟顛道:「小僧因要求見相公,怕無人肯通報,故不得已在此張望。」安撫道:「你有何事要來見我?」濟顛道:「聞相公惱和尚,故特來解釋!」安撫道:「你何由知我惱和尚,你又有甚麼解釋?」濟顛道:「小僧也不敢解釋,只有一節因緣,說与相公,求相公自省。」巡撫道:「你且說來,說得好,免你責罰,說得不好加倍用刑!」

 

濟顛道:「昔日蘇東坡与秦少遊、黃魯直、佛印禪師,四人共飲,東坡行下了一道命令,要大家作對子助興,作對子的重點:前面一句是要落地無聲之物,中間二句是要有兩個古人,最後要結詩兩句,要說得有情有理又要貫串,如不能者罰。」那時傍邊看的人,都替濟顛耽憂。濟顛卻不慌不忙的屈著指頭道:相公聽著:

 

蘇東坡說道:『筆毫落地無聲,抬頭見管仲,管仲問鮑叔,因何不踵竹?鮑叔曰:只須兩三竿,清風自然足。』

秦少遊說道:『雪花落地無聲,抬頭見白起,白起問廉頗,如何不養鵝?廉頗曰:白毛舖綠水,紅掌戲清波。』

黃魯直說道:『蛀屑落地無聲,抬頭見孔子,孔子問顏回,因何不種梅?顏回曰: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開。』

佛印禪師說道:『天花落地無聲,抬頭見寶光,寶光問維摩,僧行近如何?維摩曰:遇客頭如鱉,逢齋項似鵝。』

 

王巡撫聽了,打動當年心事,忍不住大笑起來道:「妙語參禪,大有可思!且問你那寺僧

人?叫甚名字?」濟顛道:「小僧乃凈慈寺書記,法名道濟的便是。」王巡撫大喜道:「原來就是做榜文,叫通天耳的濟書記,果是名下無虛,快請起來相見!」重新相見過,就邀入後廳,命人整酒相留,巡撫相陪二人吃到投機處,濟顛方說道:「敝寺因遭風火,今蒙聖主並宰宮之力,重建一新,惟有兩廊影壁未完,要求相公概然樂助。」巡撫道:「下官到任未久,恐不能多,既濟師來募,自然有助。」因天色已晚就留濟顛宿了。到次早便整辦俸鈔三千貫,叫人押著,送到凈慈寺來,濟顛方謝別巡撫,一同回寺,不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濟公活佛  

【評  述】

(1) 我為了給長老起信,醉後即提筆寫了一道榜文,長老見此榜文甚為高興,讚道:「大有文,,章,不是蓋的!」便將榜文掛在山門,讓過往行人見了能發心布施,好重蓋凈慈寺。事後,雖日日有人送錢糧布施,但杯水車薪,救不得這遍大火,我道:「要化個大施主,非布施上千萬不行了」遂叫人另抄一份榜文以備。

(2) 掛文將七日,我大顯神通,夜里闖入皇上夢中化緣,那夜皇上夢遊西湖之上,看見諸佛菩薩,俱露處凈慈寺中,並見山門上一道榜文,文內又有「上叩九閽,直欲叫通天耳。希一人發心,冀萬人效力」之句,正暗示天子須行此善舉。皇上醒後派人來訪,果然夢中非幻,確有此事,龍心大喜,慨施三萬貫錢濟顛。神通廣大,具有先知,故耍此一筆,讓天子也親近佛法,種下菩提善根。

(3) 各官府財主見皇上布施三萬貫,也爭先恐後,齊慷慨布施,一時萬物雲集,米糧充裕,眾僧大喜,正是:  失去凈慈寺   換得糧銀庫   錦上添花有   雪中送炭無

(4) 萬粅齊備,獨缺建寺大木樑,松長老心中悶悶,匠人又道:「要此大木,四川才有。縱四川買了,要運到此處,又無貨櫃車,也無怪手拖,如何辦?」我道:「既有心做事,天也叫開了;四川雖遠,不過只在地下。」正是: 精誠所至  金玉為開   西天雖遠   家住如來

(5) 我自家甘負責到四川採購木樑一事,喝醉了酒,睡了三日才醒回來?長老問道:「那里去?」我道:「採購去!」又問:「如此自告奮勇,莫非貪圖回扣?有無被木材商請到酒家喝酒去?」濟顛道:「回扣倒無,喝酒卻有,但都出酒吐光了,不算貪污?」害長老無法處置!

(6) 胡言醉語,一覺醒來,卻若有其事,大呼木材已由海底運來,在大殿前的『醒心井』中,此井与海相通!聽了這些,莫非神話連篇?非也,人身有個『醒心井』海底在屁下,有尿水,糞土,這個方便之門,長有一大棟根,上可樹為龍柱(脊髓骨) ,下可通達九幽冥府。人心一醒,精不洩,氣不散,自可造個七層塔,再加上幾根『排骨架』(鷹架) ,即成了。

(7) 不多不少,六十七柱已可作棟樑,不貪即止,免本的也須節制,公司的電話少打!

 

【第十五回】  顯神通替古佛裝金   解冤結遇死人走路

 

    話說王巡撫將三千貫寶鈔,差人同濟顛押送到寺。長老与眾僧,那一個不喝采道:「化得這位宰官的錢,真要算他的手段!」一面準備齋點款待來人,打發了回去,一面就請畫師,來將兩廊与影壁作畫,不幾日俱已畫完。長老与濟顛商量道:「如今諸事俱已齊備,只有上面三尊大佛,不曾裝金,雖也曾零星化些,卻換不得金子,幹不得正事,奈何?」濟顛道:「這不打緊,長老若將零星布施買酒來請我,我包管你裝這三尊大佛的金子是了。」

 

    長老道:「既是濟公肯擔當這裝金的布施,現在任你買吃可也。」濟顛大喜道:「既說明了,快快買來,待我吃得醉了,明日裝金,也好裝得厚些。」長老大喜道:「隨叫收貯僧,取出裝金的布施來,買酒請濟顛吃,濟顛吃得大醉,竟去睡了。到明日,知裝金的布施錢還有,又要來吃,收布施的僧人,因是長老吩咐,便又買了請他,今日也吃,明日也吃,吃到十日,前邊的布施已吃完了,後面人聽見裝金的布施,都是濟顛買酒肉吃完了,便不肯布施。

 

    濟顛罵道:「酒已沒有了?」監寺對濟顛說道:「你吃裝金的布施錢,原說裝金包在你身上,今布施已吃完了,不見你裝一片金兒;故人不信,必不肯布施。你既有手段裝金,何不先裝起一尊來,与人看看,人見了真是事實,便布施下來,只愁你吃不完哩!」濟顛道:「你也說得有理,如今你可先墊出些銀子,買兩壺酒來,待我吃醉了,好裝金。」監寺聽見他說吃醉了就裝金,設奈何,只得叫人買了兩壺酒來与他吃,濟顛吃得不醉,又要監寺去買,監寺買來濟顛又吃完了,還不大醉又要買。監寺道:「你吃了三壺,已醉得模模糊糊,怎只管要吃,這酒我是挪移銀子買來的,那里有得許多?你且裝起金來,再請你不遲。」

 

    濟顛道:「不是我苦苦要吃,但三尊佛,法身甚大,要許多金子,若吃得不盡醉,裝起來,酒醒了,剩下些裝不完,便費力了。莫要再買一壺來,待我吃得爛醉,便裝個一了百了,豈不妙哉?」監寺聽了,只認他鬼話騙酒吃;因而硬回他一句道:「現也沒錢買了,你也吃得夠了,就裝不完,多少剩下些,再化人裝完,你且快裝起來看看。」濟顛道:「既是這等說,今夜我到大殿上去睡。」

    此時大殿新造得十分整齊,監寺怕他踐污,便道:「大殿上如何睡得?」濟顛道「佛爺在大殿上我不去料理,卻怎麼裝金?」監寺沒法,只得叫管理香火拿了舖蓋,同他到大殿上去。濟顛叫管理香火的將當中供桌上的香爐燭台,都收開了,把鋪蓋放在上面,又吩咐監寺道:「可將殿門閉上封好了,不許一人窺探,若容人窺探,裝不完時,卻休怪我。」吩咐畢,競在供桌上打開舖蓋,放倒頭酣酣睡去。監寺見他屢屢有些妙用,不敢拗他,只得將殿門閉上,凡是看得見的竅洞,都用紙頭封好。

    此時天色已近晚,眾僧放心不下;俱在殿門外探聽消息。初時一毫影響也無,首座道:「不見響動,定是睡熟了;似此貪眠,怎麼裝金?」執事僧道:「且莫說貪睡,看他光光一個身子,金在那里?」有的道:「都是長老沒主意,信他胡言!」你也說說,我也講講,將交三更,忽聽殿里嘔吐之聲大作。監寺聽了,連聲跌腳道:「不好!我叫他少吃些,只是不肯住手。如今在桌上吐得骯骯髒髒,成甚模樣!裝金之事,又是一場虛話了。」歇不多時,那嘔吐之聲忽然大作。眾僧道:「罷了罷了!休要裝甚麼金,快把門打開,早早請他出來,還省些晤收拾。」監寺道:「既是吐污的,索性再耐他半個時辰,等他出來,羞他一場,使他沒得說,連長老的嘴也塞住了;倘早開了,他未免借此胡賴。」

 

    眾僧道:「也是,也是!」又捱了一會,又聽到殿中嘔吐之聲更響,眾僧俱各氣忿不過,忍耐不住,定要開關。監寺禁約不住,只聽他們將殿門開了,不開猶可,及開了一看,只見三尊大佛,渾身上全照得耀眼爭光,十分精彩,那濟顛抱著西邊的大佛,在那里乾吐,供桌上下,那里有一點污穢?濟顛早跳下來,埋怨監寺道:「我說酒不夠,叫你再買一壺,吃足了便好成全大事。誰知你十分鄙吝,苦苦的捨不得,如今右邊大佛右臂,還有尺餘沒有金子裝,你若聽信我言,再捱一刻開門,苦著我嘔腸空肚,或者裝完也未可知。你又聽憑他們開了門進來,如今剩下這尺餘,怎麼辦?我須与長老說明,不要怪我辦事不週。」

 

    監寺見他如此神通,方連連認罪道:「是我不是了。」遂報知長老,長老大喜,忙忙起來,凈了手面,穿上袈裟,走到大殿上來,職事僧撞鐘擂鼓,將合寺僧眾集齊了,一同瞻禮裝金的佛像。眾人看見金光奪目,比尋常的金,大不相同,無不贊嘆神異。及看到右邊佛臂上,少了尺餘金子,問知是酒買少了,兼開早了門之故。長老大怒道:「罰那監寺賠出銀來買金裝完!」

監寺沒奈何,只得買了金子,叫匠人賠裝上去,卻是作怪,任你十足黃金,裝在上面,比著別處少覺得暗淡而無光,到了後,惟有此處脫落,餘俱不壞方知佛法無邊,不可思議。正是:

不是聖人無聖跡   若留聖跡定非凡   禪參幾句糊塗語   自認高僧豈不慚

 

    一日濟顛到九里松去閒遊,適有一個財主家,蓋造三間廳房,正待上樑;看見濟顛走過,知他口靈,便邀住了,求他說两句吉利的佛語,討個好采頭。濟顛道:「佛語儘有,只要酒吃得快活,說來方才靈驗。」那財主忙叫人搬出酒肴,儘他受用,濟顛一連吃了十碗,有些醉意,便叫道:「吉時已到,快些動手!」眾匠作聽了,忙忙將樑抬起安放停當,濟顛高聲唸道:

今日上紅樑   願出千口喪   妻在夫前死   子在父先亡

    濟顛唸完,也不作謝,竟一直去了。那財主好生不悅道:「這個和尚原來無賴,我好好將酒請他,要他說兩句吉利話兒,他卻說喪說亡的,這等可惡,方才該扯住了罵他一場才好。」那工匠中有一個老成的道:「這和尚句句是吉利之話,你怎麼反怪他?」屋財主怒道:「死亡怎說是吉利?」工匠道:「你想想看,這三間廳屋里,若出千口喪,快也過得幾百年了。妻死夫前,再無寡婦了。子在父亡,永不絕嗣了。人家吉利莫過于此,還不快追他回來拜謝!」那屋主聽了,方才大悟,急急叫人追去,已不知往那里去了。

    那濟顛走到一家餛飩店前,店主認得是濟顛,便邀入店中吃一碗茶,濟顛吃完了道:「我承你請我一團好意,沒甚報答,你取筆硯來,待我將『餛飩』為題,做幾句寫在壁上,与人看看也好。」店主忙取筆硯來,濟顛提起筆來寫道:

 

『外象能包,中存善受。擀出頑皮,揑成妙手。我為生財,他貪適口。砧几上歎免碎身,湯鑊中曾翻觔斗。捨身只可救饑,沒骨不堪下酒。把得定,橫吞豎吞;東走西走。記得山僧嚼破時,他年滿地一時吼。』

   

濟顛寫完,忽一後生,滿臉焦黃,剛走到店門前,一跤跌倒了,看看已是沒有了氣,店主驚得手腳無措,連連頓足道:「這個無頭人命,那里去辦?」濟顛道:「不要慌,待我叫他去了罷!」遂向死人作頌道:

死人你住是何方   為何因病喪街坊   我今指你一條路   向前靜處好安藏

    唸罷,只那死人一轂轆子爬將起來,竟像活的一般,又往前奔直奔到嶺腳下,又跌倒死了。店主並四鄰的人看見,喜之不勝感激不盡!正要作謝,濟顛乘空早一逕走了。走到「萬工池」前,見一夥人在那里吃螺螄,將螺螄屁股㚒斷,用一個棘針兒挑那肉吃;濟顛見了唸一聲:『阿彌陀佛!』即說:「有甚麼滋味?害這許多性命,捨了貧僧放了生罷!」濟顛說畢,眾人笑道:「老師父不要取笑,夾去屁股的死螺螄,怎麼放生?」濟顛道:「若不肯即是死的,若肯放就沒屁股,也是生的,生死就是在你眾施主一轉念間。」眾人將吃的螺螄,都遞給濟顛,道:「既是這等說,我們願施捨,請老師父放個活的与我們看看!」濟顛接在手中,一齊拋在池中,口中念道:

螺螄螺螄,亦稟物質;命雖微賤,性豈無知!縱不幸遇饞人,而死於鼎鑊;豈無緣仗佛力,而生汝於清池。莫嫌無屁股,須識是便宜。咦!自今重赴清泉水,好与魚龍一樣游。

 

眾人臨池一看,只見那些死螺螄,依舊悠悠然然的活了,不勝驚訝,回轉身來,要問濟顛緣故,那濟顛已不知那里去了。故至今相傳,萬工池中的螺螄是沒有屁股的,傳為古蹟,正是:

慘毒是生皆可死   慈悲無死不堪生   總推一命中分別   莫盡誇他佛法靈

忽一日,濟顛偶在寺門前只見陰雨密布,雷電交作,有一後生,奔至寺來躲雨。濟顛將法眼看去見他頭上已插了該殛之旗,因問道:「你姓甚麼?做何生意?家中還有何人?」那後生道:「我姓黃在竹竿巷糴米,家中有八十歲的老母。」濟顛道:「你平日孝順麼?」後生道:「生身之母怎不孝順?」濟顛道:「你既孝順,為何該遭雷打?皆因前世,造假銀害了人命不少,也罷,我且救你!」

遂引後生進方丈室,擺正一張桌子,叫後生躲在桌下,自己脫下所穿的衣服,替他四面圍著,卻赤身盤膝,坐在桌子上,侯那天雷交加之際,唸頌道:「後生後生!忽犯天焚。前生惡業,今世隨身。上帝好生,許汝自新。我今救汝,歸奉母親,好修後來,以報前恩。諸惡莫作,眾善奉行。」頌訖只見那雷電繞轟三次,無處示威,只空響一聲把那階前的一株松樹,打得粉碎。後生躲在桌下魂都嚇散了,只等那風雨止,雷聲息,才敢出來叩謝濟公救命之恩而去。正是:『雖仗佛威,不使佛力,起死回生雷神消跡。」

 

一日,濟顛正在打盹,忽有一個老兒,拿著一片香,來尋濟顛書記。有人指說在雲堂里打瞌睡,那老兒竟入雲堂,濟顛見腳響,打開眼一看時,只見老兒在胸前取出一片香來,向著濟顛下拜道:「小人乃是老劍營街鴇頭藍月英的父親,不幸女兒月英身故,安排明日出喪,到金牛寺門前焚化。求老師恕他罪孽深重,与他下一把火,超度超度。」濟顛允了。次日叫一條小船,渡到石巖橋口上岸,只見那送藍月英的親眷都來了,把棺材抬到金牛寺前放下,藍老兒遂請濟公下火。濟顛道:「你要我下火,把幾串錢與我。」老兒道:「已安排百串在此相謝。」濟顛道:「不消百串只用五串錢,買幾瓶酒來喫了方好下手。」藍老兒即刻去抬幾罎酒來,濟顛喫了,手執火把高聲唸道:

.    綠窗曾記畫娥眉,萬態千嬌誰不知?到此已消風月性,今朝剝下野狐皮。藍月英,藍月英,賦姿何妍,作事何醜?鴛鴦枕上,夜夜生財;雲雨場中,朝朝配偶。只知嬌麗有常,不料繁華不久。一日浪子覺悟,方知色即是空;忽然花貌凋零,始覺無來有去。山僧聊借無明,為汝洗凡脫骨,此際全叨佛力,早須換面改頭。咦!掃盡從前脂粉臭,自今以後得馨香!

 

    濟顛唸罷,把火一下,匆匆而去。藍老兒這夜夢見女兒對他說:「多虧我爹爹,請得個羅漢下火化身,我今已投生於富貴人家矣!」正是:『轉移須佛力,解脫在人心;修到蓮花性,污泥自不侵。』

    一日濟顛要出寺去尋酒吃,沈萬法道:「弟子偶得了一些錢在此,買瓶酒來師父吃罷,省得又去東奔西走閒撞。」濟顛道:「今日倒不是閒撞,因有一段宿孽,要指點他們,去償還,好了消一案,恐怕錯了,便冤報不了。」說罷,一直走到飛來峰上的張公家來,張公不在家,張婆見是濟顛,便請進去坐了。說道:「濟師父,好人兒喲!我亞公去年間病痢疾險些死了,直到如今才好,你就不記掛來看看!」

    濟顛道:「因為記掛,故今日特地來望,卻又不在。」張婆便整治些酒肴請他吃,濟顛吃完了道:「我常來打擾你的,一向殊覺沒趣,明日我也做個東道,請請阿公,阿公歸來,叫他明日千萬到東花園前十字路口來尋我,我在那里老等他。」張婆道:「怎麼好反給師父破鈔?」濟顛道:「不費事的,千萬要等?」說罷,竟回寺去了。

  

 張公回來,張婆婆將濟顛的話,細細說了。張公笑道:「他和尚精著一個身子,空著一雙手,拿甚麼來請我?只怕是說醉話。」張婆道:「他說了又說,叫你千萬要去並不是醉話。」張公道:「東花園也不遠,便空走一遭,也不打緊。」到了次日,張公真個走到東花園十字街口,四下張望,那里有個濟顛的影兒?又等了半日,不覺肚飢將起來,自肚里埋怨道:「我老婆聽了醉話,真是直恁的愚痴,且自到麵店里,去買碗麵吃了再回去罷!」遂走到一麵店里,吃了一碗麵,不覺肚裡漸漸的疼痛起來了,忙忙尋著一個毛厠,就去大解。剛走入毛廁,抬頭一看,不看猶可,這一看真是:「前生孽債今生了,後世冤家今世消。」畢競張公在毛厠上,見了些甚麼?且聽下回分解。

濟公活佛  

【評  述】

(1) 大殿既建好,壁上畫添一些花草,免得讓佛孤單。這一切皆好,尚有三尊大佛法身尚未裝金,這回我自個兒動手腳,但不飽醉,恐怕無法成事。喝得爛醉,但嫌仍少了一點,便把大門關了,外人不許偷看,一看就不能完全了。

(2) 只聽得嘔吐聲大作,外邊人以為吐得滿地,污了佛相,忍不住氣,打開門隙一看,頓然大驚,那有甚麼污物,見三尊佛身,已裝金得閃閃發光!卻被我罵道:「只因酒太少,你們量又淺,氣又浮,如今打開此門,天機已洩吾佛全身,尚有右臂,少了尺餘金子未裝好,只怪你們自己了!」後來雖然眾僧出資購十足黃金再裝,但其色總比裝所裝淡而無光。後來,惟有此處剝落,餘俱不壞,方知佛法無邊,不可思議。

(3) 為何醉酒能裝金?金從那里來?我道:「花錢買了那麼多酒,喝下肚裡這個煉金廠,酒精燃燒,錢兒還原為黃金。吃下去的,悉吐了出來,用此裝成金剛身。戲法人人會變,應用之妙,存乎一心。收些污穢錢,洗腸換肚變黃金!妙妙妙!」

(4) 財主建造廳房,要我說些吉利話,討個好采頭,我不客氣道:「今日上紅樑願出千口喪,妻在夫前死,子在父先亡。」財主大觸霉頭,不知我倒在默默祝福。眾生若有喜慶,我也喜說吉祥話,但得請我喝酒,我又不必送紅包才行!願祝

新婚美滿    舊屋拆散    生理如意    死後不葬    好麼?

 

【第十六回】    不避嫌裸體治癆蟲   恣無禮大言供醉話

 

    話說那張公走進毛廁裏去抬頭一看,只見東西旁邊矮柱上,掛著一個兜袋,用手一揑,知道是硬東西,連大便也不解了,忙解開繩子,將袋束在腰間,忙忙走回家中。到家打開一看,即是十錠白銀,兩口子好不歡喜。過了一夜,到次日早飯後,只見濟顛慢慢走出來,叫聲張公:「你這時侯還不出門,想是昨日得彩了?」張公道:「你好個老實人,約定請我,卻浪費了一日功夫,走到東花園來,那里見你的影兒。耍得我肚內餓不過,只得自己買麵吃。」濟顛笑道:「我雖無親自來請你,你自家吃了,也只算我請你。」張公笑道:「這是如何算的?須是你拿出錢,才算是你請我。」

    濟顛道:「一兜袋里的東西,不算我的,難道倒算你的?」張公張婆二人聽了,不禁大笑起來,知道瞞他不過,便道:「果然虧你指點,拾得些東西,就算你請的罷!」濟顛道:「昨日算我請你,明日還有一段因果,須是你請我。」張公道:「明日我就請你,不要又失約不來。」濟顛道:「我明日准等你。」說罷就作別而去。

 

    到了次日張公果真的又走到東花園前,只見濟顛先在那里張望。張公笑道:「好和尚!自己請人,便躲避不來,別人請你,便來得這早。」濟顛聽了大笑起來,二人攜著手,同到一個酒店里坐下,叫酒保燙酒來吃,吃了半晌,濟顛道:「不吃了,我們且出去看看!」張公忙付了鈔,同他走出店來,早遠遠望見毛厠門上,擾擾嚷嚷,圍著好多人在那里看,張公不知道何故,忙忙走上前,分開眾人,擠去一看,只見昨日掛兜袋的那根矮柱上,那個人把條汗巾縛了頸,吊在上邊打鞦韆。

張公吃這一驚不小!心頭突突亂跳,忙走出來,悄悄對濟顛道:「東西雖得了但這個罪首,如何當得起?」濟顛道:「只管放心,一些罪過也沒有。」張公道:「他準是為失銀子吊死,雖然不是我偷他的,卻現是我拾的,怎不罪過?」濟顛道:「你不知有一段因果,你前世是個販茶葉客人,這人是個腳夫,因欺你是個孤客,害了你的性命,謀了你五千貫錢;故今世帶本利送還你,這吊死是一命償一命。自始以後,与你兩無冤業,因此我昨日叫你來收這宗銀子以結前案,省得被他人拿去了後日又冤纏不了。」張公聽了,才放下心,相別而回家去了。

 

那濟顛獨自一個走入城來,信著腳走到清和坊王家酒店門口,那店主人每見了濟顛,便歡歡喜喜的嘶叫,這一日全不睬著。濟公道:「我又不是來賒你酒吃,為何裝著這嘴臉來?」店主人聽見有人訴說他,方定了神,看見是濟顛,連忙賠罪道:「原來濟師父,小人因有些心事出了神去,竟不曾看見,師父莫怪,且請里面坐一坐。」濟顛道:「你心下有甚事,這等出神?」店主人說:「不瞞師傅說,小人有個女兒,今年十九歲,甚是孝順不期害了一個怯症,已經半年,日輕晚重,弄得瘦成枯骨,醫生也不知請過多少了只不見效,恐怕是個死數。老妻又日夜啼哭,故小人無可奈何,心中惱恨,一時出了神去,不曾看見師父。」

 

濟顛道:「這個叫癆症(肺病) ,你肯教女兒同我坐一夜,包管她就好。」店主道:「小人的女兒,已是死人一般,師父又至一個真僧,這又何妨?濟公道:「你既說不妨,我包你醫好,但快將好酒來吃,吃得爽快,好得爽快!」店主人久知濟公行事,多有靈感,連忙拿出酒來請他吃。那濟顛一碗一碗,吃得亂醉如泥,直吃得十七八碗,見天色已晚,方吩咐店主人,叫他將女臥房內,四圍的窗戶壁縫都用紙糊得密密的,不許透一點風氣。將香湯替女兒身上洗得潔潔凈凈的侯著。自家又吃了三五碗,吃得亂醉如泥;然後走入店主女兒的臥旁內,將房門關得緊緊的,自己卻坐在床上,脫去身上衣服,露出了個精脊背,叫那女兒也脫了身上衣服,露出脊背來,与他背貼背,手勾手而坐,一面口裏又念道:

 

『癆蟲癆蟲,身似蜜蜂,鑽入骨髓食人血膿。患者莫救,醫者難攻,運三昧火,逐去無蹤。』

那女兒被濟顛勾著手,背貼背的坐著初時不覺及至坐久了,濟公的三昧真火發將起,燒得那些癆虫,在女子脊背中攢上攢下,沒處存身,女子被癆蟲攢得又痛又癢,只想將脊背拆開,濟公將兩隻手勾緊了,略不放鬆。直坐到五更,濟公的真火愈旺,那些癆蟲熬不過,只得從鼻子中飛出來,那女子就一連幾個噴嚏,濟公已知是癆蟲飛出,連忙放了手,急急下床捉時,不意窗外有個人,將窗紙舔破了偷看,癆蟲就乘隙走了,又遺害別人。

濟公十分怨恨,開了房門出來,對店主道:「你女兒得了我三昧真火,運起元神,不但癆虫驅出,自此百病不生了。」店主夫妻二人聽了,好不歡喜,伏在地下僕僕拜謝,又不及待的取了酒來,加兩樣蔬菜,濟公又吃了十餘碗,作別出門。

回到寺中來,剛是陳太尉因日前濟公訪他,府中有事,不曾留得他,今日特意整治了一對鴿子,一罎美酒,差人送到寺中請他。誰想那個差人,也是好酒的,走到半路上,聞著這酒香,忍不過,就借人家一隻碗,倒了一碗酒,揭開了蓋,又偷下一隻鴿子翅膀來一齊吃在肚里,吃得快活。暗想道「就是神仙,也不知道。」

及走到寺中恰遇濟公回來;遂將酒与鴿子交与濟公,道太尉之意就要別去。濟公道:「你且略坐著,好讓我倒出,以便將空盒子帶回去。」就叫沈萬法去取出一隻碗,一雙筷子來,將碗兒盛酒,就用筷去夾那鴿子肉來下酒,酒也吃完,鴿子肉也吃盡,那差人就要收了盒子酒罎回去。濟公道:「你且漫著!偷了多少酒入肚無贓也就罷了。只是那隻鴿子肉,少了一隻翅膀,卻是怎麼說的?」

那差人見濟公將鴿子肉吃盡,那里去查賬,便嘴硬道:「酒是走急了,在路上撞潑些,也未可知。這鴿子,是老師父全部吃下肚里去,怎說這話來冤枉我?」濟公道:「你說冤枉你麼?還有個證見,你且帶回去!」遂走到階前,仰面向天嘔道:「鴿子鴿子出來罷!」只見喉嚨里呱呱有聲,忽飛出兩隻鴿子來,一隻翅膀是全的,便飛在空中去了;一隻只有半邊翅膀,飛不去,只在階前跳來跳去,濟公對著差人道:「你見到嗎?如今還冤枉你不成?」差人見濟公如此神通,嚇跪在地下,只是磕頭道:「小人該死了,只求老師父方便罷!」濟公笑一笑,向那鴿子作頌道:

兩翅雙飛   一翅單飛   雖然吃力   強足濟饑

頌罷,那鴿子將一隻翅膀一振突然飛去,正是:

不可思來不可議    玉手為之宛遊戲   始知菩薩一點心   俱要普為萬物利

又一日濟顛出門口閒走,遇見一個畫師,扯著他道:「我昨日一時高興,偶畫子一幅喜神在此,你可細看看卻畫那個?」濟顛同他走進去一看,大笑道:「醜頭怪面,倒像我的嘴臉,我又無錢送你,為何替我畫了出來?」畫師道:「我感你做人好,故白替你畫了。但是你須自家題幾句,在上面方好看。」濟顛道:「這個容易。」遂討筆硯來,磨得濃墨,提起筆來寫道:面黃如臘   骨瘦如柴   這般模樣   只好投齋

濟顛題罷,謝了畫師,遂拿了軸子一逕進城,到徐家裱畫鋪來央他裱畫。徐家原是淨慈寺的主顧,又与濟顛相好,千歡萬喜的,留他吃酒,濟顛也不問長短真吃到亂醉如泥,方才出門。腳高步低,東一歪,西一撞方走到清和坊,早一跤跌倒在地,爬不起來,竟閉著眼睡著了。

 

卻值馮太尉的轎過,前導的衛士見了,忙吆喝他起來。濟公道:「你自走你路,我自睡我覺,干你甚事?」兩下正在爭嚷,太尉的轎早到面前,喝罵道:「你這和尚係是出家人,怎如此無禮!」濟公道:「我多吃了一碗酒,一時走不動,在此暫睡睡,你問我怎的?」太尉大怒道:「你一個和尚,就敢頂撞我駕,且管你一番!」吩咐四五個衞士,將濟顛扛到府中堂廳放下,喝道:「你這和尚,既入空門,須持五戒卻貪酒顛狂,醉臥街坊,怎說無罪?叫人將紙筆与他,問他是何處的僧人?有何道行?可實實供來!濟顛接了紙筆寫道:

 

『南屏山凈慈寺書記僧道濟,幼生宦室,長入空門。宿慧神通三昧,辯才本於一心,理參無上妙用不窮。雲居羅漢惟有點頭,秦州石佛自難誇口。賣響卜也吃得飯,打口鼓儘覓得錢。倔強賽過德州人,蹊蹺壓倒天下漢。尼姑寺里談禪機,人都笑我顛倒;娼妓家中說因果,我卻自認瘋狂。唱小詞,聲聲般若;飲美酒,碗碗曹溪。坐不住禪床上,醉翻觔斗戒難持;缽盂內供養唇兒,袈裟蕩子盧婦皆知。好酒顛僧,禪規打倒;圓融佛道,風流和尚。醉昏昏,偏有清閒;忙碌碌向無拘束。欲加之罪,和尚易欺;但不犯法,宮威難逞。請看佛面,稍動慈悲;拿出人心,從寬發落。今蒙取供,所供是實。』

 

濟顛寫完呈上,馮太尉雖不深知其妙,但見他揮灑如風,暗自驚喜,及見他名字『道濟』方驚說道:「原來你就是淨慈寺的濟書記,但我同僚中,都說你是個有意思的高僧,為何這等倒街臥巷?莫非是假的,我聞濟和尚做得好詩,你且做一首招供詩來我看,便知真假。」濟顛道:「要做詩是一發容易。」遂堤起筆來,題詩一律道:

削髮披緇已有年   惟同詩酒結姻緣   坐看彌勒空中戲   日向毘盧頂上眠

撒手便能欺十聖   低頭端不讓三賢   茫茫宇宙無人識   只道顛僧擾市廛

 

題畢呈上,太尉大喜道:「好詩好詩!想真個是濟顛僧了。但今日有此一番,不便加罪,叫左右且放他去罷!」濟顛哈哈大笑道:「我和尚吃醉了,沖撞了太尉,蒙太尉高情放了,只怕太尉查不出『玉髓香』,朝廷未必肯輕易放你哩!」太尉聽得濟顛說出『玉髓香』三字,驚得呆了半晌,連忙問道:「這玉髓香,濟師莫非知道些消息麼?」濟公又笑道:「貧僧方才供的,賣響卜也吃得飯,這些小事,怎麼不知?」太尉聽見他說知道,滿心歡喜,連忙走下座來,將濟顛親自扶起,重新見禮,分賓主坐下,問道:「濟顛既知,萬望對學生說明!」

 

濟顛道:貧僧一肚皮的酒,都被太尉唬醒了,清醒白醒,說來恐怕不準!除非太尉布施,還了貧僧的本來面目,或者醉了,反曉得明白。」太尉沒奈何,只得吩咐當值的,整治酒肴出來与他吃。正是:「禪機不便分明說,假作糊塗醉里言」畢竟不知這玉髓香有甚來歷?濟顛曉得馮太尉就這等著忙?且聽下回分解。

 

濟公活佛  

   【評   述】

(1) 張公毛厠撿得錢,原是修回前世債,無奈害得失錢者上吊身亡,張公只喊:「罪過!」我道:「他是前世害你的凶手,奪你錢財的腳夫,今世本利相還,他也落得輕鬆,吊在毛厠上盪秋韆、借此一了笨重包袱,好叫明白因果相報。」眾生啊!不貪詐莫淫邪,免得來世不回家!

(2) 王家酒店親切招呼道濟,說是我家女兒,今年十九歲,害了重病,弄個瘦成枯骨,群醫束手,都說是:「死症。」我道:「這是肺癆,我來醫保好!」夜里喝得斕醉,叫他女兒裸體坐在床上,我也脫去上衣服,背貼背手勾手而坐,如此親熱幹啥名堂?我發起三昧真火燒得那些蟲魂飛魄散,從女子鼻中逃命去,病果然痊癒,又受了真氣貫注,神足氣旺,酒店主人五體投地感謝不盡了。

(3) 有道:「僧人光身与裸女同床靠背,真是敗壞佛門清規!」我道:「光明磊落,袒裎相見,一見本來面目,原是一具醜陋身子,何足貪戀?癆病可畏,豈敢萌起色念!一念淫心起,百萬癆蟲入,不敢不敢!況五癆七傷皆源於七情六慾,世人務必戒色養身矣。」又問:「世人可以學此法乎?」我道:「未有如是定力切勿學此柳下惠,否則醫生成病人,無藥可救!」又問:「如此露體相背,肌膚之親,是否已破佛戒?」我道:「背著病骷髏,走在鬼山坡,我佛慈悲,好事多做,不但未破戒,還獲得功德多!不動心性美女在旁有何妨?身雖在家,神魂飄蕩,盡想美色,才具罪狀!老神在在,絕不徬徨,不像世間的馬殺雞,不必驚慌!」

 

【第十七回】   死夫妻訂盟後世   勇將軍轉蠢成靈

 

    話說這玉髓香,乃是三年前,外國進貢來的一種異香,朝廷取來燒過了,就吩咐馮太尉收好,太尉奉旨就收放在寶庫中第七口櫃內。到了上年中秋夜,皇上聖體不安,皇太后取出來燒了一些祈求上天保佑,又隨手放在內庫的第三口櫃內,皇上不知。因今要燒此香,原叫馮太尉去取,太尉走去取時,已不見了,心中慌忙不敢回旨;故私自出來求籤問卜,恰遇著濟公,氣惱頭上,正要將他出氣,故有此一番問。

今見濟公說出他的心事,怎麼不驚?又聽見說他知道消息,怎麼不喜?只得備酒請他,求他說出。濟公直吃到爛醉如泥方慢慢的說道:「這香是舊年中秋夜,皇太后娘娘因祈禱聖安,取出來燒了,就便放在內庫第三口櫃內,你為何問也不去問一聲,卻瞎悶悶的去尋?」說罷竟辭別而去。那馮太尉半信半疑,卻飛奔入朝去查,果然在內庫第三口櫃內,連皇太后娘娘也忘記了,方信濟顛競是未卜先知的一尊活佛。

那濟公一日在湖上閒行,忽見許多人簇擁著兩口棺材,遠看又似一起,又像兩起,又見幾個少年好事的,三三兩兩的在那里議論。濟公聽一聽,原來前面一口棺,是王員外的兒子王宣教,後頭又一口,乃是陶斯文的女兒陶秀玉,二人郎才女貌,私相愛慕,暗里往來,一個願娶,一個願嫁,誓不他適,後來兩家曉了,說他們不端正,逼令別行嫁娶,二人拗不過父母,又不忍負盟,遂相約了逃出湧金門,雙雙投湖而死。兩家悔恨不及,只得各自撈起,各自買棺盛殮,各叫人抬去燒化,眾人把這事當做新聞,在那里說。濟公挨向前去說道:「若是這段因果,他二人心還未死,只怕燒他不著,除非我去方可燒化得著。」

 

眾人聽了,那里肯信,可是王宣教的棺木,抬在興教寺;陶秀玉的棺木,抬到金午寺,兩處舉火燒,果然盡皆燒不著,兩家父母各自驚駭,不知何故。又有那個好事的,將濟公的話,傳到那兩家的父母耳里,兩家只得央同眾人來請濟顛。濟顛道:「要我下火也不難,但酒是少不得的。」兩家父母道:「有酒在此,聽憑師父去吃就是。」濟公先同到興教寺,陶員外忙取出酒來請他,濟公一連吃了七八碗,方對眾人道:「他二人前世原是一對好夫妻,只因口不好,破了人家親事。故今生父母不遂其願,但二人此一死,雖說是情,卻有些氣節,後世必然仍做夫妻,你今將他兩處燒化,如何肯心死?待貧僧与你移來合化,方可完前後姻緣。」王陶二家聽他說明因果,不敢違背;遂叫人將陶秀玉的棺木也抬到興教寺一處,濟顛手執火把,作頌道:

今生已死後生生   死死生生總是情   既死水中全不怕   定然火里也無驚

移開兩處心留恨   相傍成灰骨也榮   漫道赤繩牽不住   蓋棺而後忽親迎

 

 咦!憑此三昧火光,認取兩人面目。

唸罷舉火,燒得烈焰騰空,只見兩付棺木中,各透出一道火光,合做一處,冉冉而去。眾人無不驚異,直待化完,王員外又要請濟公吃酒,濟公已不知走向那里去了。

那濟公一日同沈提點,打從官巷口徐裱畫門前走過,忽看見壁上裱著濟顛的畫像,沈提點近前一看,稱讚道:「畫得十分像,但贊得太少,不足盡你的妙處;況且上面空著許多白紙,何不再贊幾句?」濟公道:「恐怕無可贊處了。」因叫徐裱畫取下來,又寫幾句道:

遠看不是  近看不像    費盡許多功夫    畫出這般模樣    兩隻帚眉  但能掃愁

一張大口  只貪吃酒  不怕冷常常赤腳   未曾老漸漸白頭   有色無心  有染無著

睡眠不管江海波  渾身襤褸  顛倒任他塵俗氣  桃花柳葉無心戀  月白風清笑與歌

有一日   倒騎驢子歸天嶺   釣月耕雲自琢磨  。。。。。。。  。。。。。。。

 

濟顛詩罷,沈提點道:「如今才覺這畫像上有些精神!」遂邀了徐裱畫一齊到通津橋酒樓上去,三個人說說笑笑,直吃到傍晚方各散去。此時是八月天氣,杭州風俗喜鬥蟋蟀,那些太尉內臣,尤為酷好,往往賭大輸贏。

卻說東花園土地廟隔壁,一個賣青菓王公的兒子,叫做王二,專靠著捉蟋蟀出賣,一日五更出正陽門捉蟋蟀,剛走到苧蔴邊聽見一個在里面叫得好,分開苧蔴一看,只見一只蟋蟀兒,站在一條火赤練蛇頭上,吃了一驚,忙取塊石頭,照著蛇身上打去,蛇便走了。那蟋蟀早已跳在地上,王二忙向腰間取出罩兒來趕著罩了,再細看時,卻生得十分好,不勝大喜,急急回家,叫老婆取乾凈水浴一浴,放在盆內,將好食養過兩日,拿出來合人鬥,就一連贏了幾場,一時竟出了名。

一日王二正鬥贏了,打從望仙橋上過,正遇著張太尉喝道回家,王二手里捧著盆兒,立在旁邊,讓他過去。可是張太尉最喜的是蟋蟀兒,見王二捧著盆完,便吩咐住了轎,叫王二近前討看,王二將蟋蟀呈上,太尉開盆一看,見生得比尋常不同,滿心歡喜對王二道:「你把蟋蟀賣与我罷!」王二道:「這個蟋蟀,乃是小人父親所愛的,相公要買,待小人回去与父親說了,然後送來。」太尉道:「你若肯賣,我与你三千貫錢,一副壽板。」王二謝了,忙回家与父親說知,王公道:「太尉既肯出許多東西,怎的不賣?須急急送去,不要錯過了。」王二道:「今日送去,太覺容易不值錢,明日送去罷。」遂將盆兒收進去放好,自卻出門去閒走。

 

卻說張太尉見了這個蟋蟀,十分愛他,又不見王二送來,隨差一個幹辦,叫一個柵頭,同到王家討信,王公接著說道:「鬥一場贏一場,真實好個蟋蟀。」柵頭道:「人人說好,我倒從不曾見。」王公道:「待我取出來与你看看!」遂到里面取出個盆兒來,放在桌上揭開蓋要叫柵頭來看,不防那蟋蟀一跳跳出盆去直跳出門外去了,早被鄰家一隻雞子走來,一口啄將去了。王公看見氣得啞口無言,幹辦与柵頭說道:「王公好造化,三千貫錢、一副壽板,白白的送掉了。」只得去回覆太尉不題。不多時王二回來,王公料是瞞不過,只得將幹辦柵頭要看,被雞吃了之事,細細說了一遍,王二急得暴跳,把桌子一翻,碗盞盆子打得粉碎,又不可埋怨父親,心上又氣不過,只得走出來散悶。

 

才走到十字路口,忽撞見濟顛笑吟吟的從對面走來,向王二道:「你不必氣,若肯請我一醉,包管你鄰家這隻雞兒,討還你的蟋蟀。」王二暗想道:「他怎麼知我的蟋蟀被雞吃了?這話甚是蹊蹺。」便道:「請你不難,聽憑老師父放量吃個大醉,但須要講明,若沒有蟋蟀還我,那時脫褊衫還酒錢,老師父莫要怪。」濟公道:「貧僧從來不打誑語,你但請放心。」王二也是個好酒的,況是心上納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同濟公到一個酒店里去,你一碗,我一碗,直吃得稀泥爛醉,方才起身。王二醉則醉,事在心頭,臨出門還問濟公道:「酒已請你了,蟋蟀幾時還我?」濟公道:「明早五更頭,若沒有,只管來剝褊衫;若有了卻還要請我。」王二道:「若果真有了,便請你便了。」王二一逕回家里,王公怕兒子嚕囌,躲在房內不出來,王二酒又醉,心又氣,跌倒在床上睡著了。

 

一覺到五更才醒,又聽得唧唧的叫,又驚又喜,慌忙走下床來,聽一聽,是蟋蟀在盆里的聲音,推開窗子,放入月光來,將盆兒取到窗前,揭開蓋一看那個蟋蟀,卻好端端的宿在里面,原來日間雞吃的乃是三尾巴子,王二看得分明,滿心歡喜,忙叫父親道:「阿父!你不要著急了,日間雞吃的乃是三尾聒子(蟲名) ,蟋蟀自在。」王公聽了道:「好呀!好呀!」也起來了,王二又將濟公許還話說了一遍,父子二人好不歡喜,也不再睡,坐到天明,王二叫老婆收拾早飯吃了,取著盆兒,投張太尉府中來。門公報知張太尉,太尉叫王二進去問道:「昨日幹辦的來說你這蟋蟀,被雞吃了,甚是可惜,你今日莫非有個好的送來麼?」王二道:「昨日父親不知,拿出來看被雞吃的,乃是三尾聒子,這個好蟋蟀端然在此!」

 

太尉大喜,取了蟋蟀,就發了三千貫錢,一副壽板与他,王二拜謝了,叫人扛了回去,果真去尋濟公,又請他吃了一罎酒。那張太尉得了這個蟋蟀,當日就拿去与石太尉鬥了一場又贏了三千貫錢,一連鬥了三十餘場,場場皆勝。張太尉喜之不勝,因而替他起個乳名,叫做王彥章,愛之如寶。不期養至秋深,大限已到,太尉真可惜,打個銀棺材,盛了香花燈燭,供了三七二十一日,方与他出殯,請了濟公來与他下火,棺至萬家路,濟顛乃手執火把唸道:

這妖魔本是微物  只窩在石巖泥穴   時當夜靜更深  叫徹清風明月  聒得天涯遊子傷心

叫得寡婦房中泣血  沒來由  只顧催人起貪嗔   空費盡自家閒氣力    既非是爭田奪地

又何苦盡心抵敵    一見面怒尾張牙  再鬥時揚鬚鼓翼  贏者振翅高鳴   輸者走之不及

得利則寶鈔盈千    賞功只水飯半粒  縱有金玉雕龍   都是世情空色    倏忽天降嚴霜

任你彥章也熬不得   伏此無名烈火   及早認出本來面目  。。。。。   。。。。。。

   咦!托生在功德池邊,相伴唸阿彌陀佛。

濟公舉火畢,忽一陣清風起在空中現出一個青衣童子,合掌當胸向濟公道:「感謝我師點化,弟子已得超升矣!」言訖不見。張太尉看見滿心歡喜邀請濟公到府中吃酒,是夜就在太尉府中住了。

到了次日,別了太尉回寺,打從王錦衣府前過,忽聽得府里鼓鈸与哭聲,甚是熱鬧。因向管門的堂侯官,問其何故?堂侯宮道:「我家老爺中年無子,後房有十來個小奶奶,前年才生得一位公子,愛惜如寶,不期昨夜死了,請僧人在此做佛事,所以哭泣。」濟公道:「既如此,可通知說我濟顛要見。」堂侯宮稟知錦衣,錦衣將濟公接進去相見道:「你來得正好,我有一小公子甚是聰明,不幸昨夜死了。我實捨他不得,你可說幾句佛語,送他入土,使他另生好處。」

 

濟公道:「入土不如送他下火,他生在別處,不如還生在相公家里。」錦衣道:「此時下宮心緒已亂,但憑老師超度他。」濟公道:「既是如此,可速抬出來,就當廳燒了罷!不要誤了時辰,又被他人占去。」王錦衣忙叫人扛出棺材,在廳前丹墀中放下,濟公手執火把道:

小公子  小公子  來何遲   去何速  与其求生   不如傍熟

咦!大夢還從火里醒,銀盆又向旁中浴。

王錦衣在廳上看著濟公火化,早有侍妾來報道:「恭喜老爺,第七房劉奶奶生下一位公子。」王錦衣大喜,因知濟公佛力無邊,忙命備酒請他,濟公盡量吃了一醉,方辭別回寺,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濟公活佛   降

       【評 述】

王員外兒子王宣教,愛上陶斯文的女完陶秀玉,二人郎才女貌,心心相愛,卻遭雙方父母反對,逼令另行嫁娶,二人相邀投湖而死。正是:

我愛你  你愛我   生死戀   惹大禍   我投湖   你投湖   悲慘事   全家哭

人既死,不能復生。尋找短路,最是痴呆!二位戀人,人死心不死,愛得難分難捨,不甘願分開火化,還得勞我為他們說法,相合火化,才消得怨氣,灰土相依。正是:

愛的一把火   燒死兩家伙   生無連理枝   死願同一窩

   為何他倆有這段悲慘事,原來前世嘴巴不好,破了別人親事,才落得如今這個下場。世人啊!胡言亂語,明瞞暗騙,謊話連篇,來世一定可憐。

(3) 鬥蟋蟀賭錢,古代還有這門事!這「隻賭」蟲也真有辦法,鬪死別人,贏得滿身血債,但苦了自己,樂了主人。大限已到,勇士歸山,張太尉感激,為牠取個乳名叫『王彥章』,還鄭重其事為牠入暄祭拜,真是人不如物呢!出殯還勞老衲下火,為牠皈依說法點化,烈火之中,一陳清風,見一青衣童子現在空中,向老衲道謝:「我超升了!」這与臺中聖德寶宮所著「畜道輪迴記」一書所述,完全吻合。萬物軀體不同,皆有佛性,悟者為佛,迷者眾生。世人啊!我也為你們點化吧!且聽道:

生來這一戶   死去那里住   玄關正字門   如來皈依處

紫竹觀自在   菩提無根樹   點你昏迷性   醒來自頓悟

 

【下轉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