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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迦牟尼佛傳》卷一

《釋迦牟尼佛傳》卷一

 

一【 序說】

    我們要想了解一個宗教的內容,以及一個宗教是否為我們人生所需要,則我們一定先要了解一個宗教的教主。他的人格、智慧,是否值得我們崇拜信奉?以及我們崇拜信奉了他,他是否真能指示我們解脫人生的煩惱痛苦?我想:這是我們信仰宗教首要知道的課題。

    因為我們信仰宗教不單是暫時求得精神的寄托,心靈上的安慰,而最高的目的是了生脫死,離苦得樂。所以,當我們信仰宗教的時侯,就要首先知道他的教主,是否有歷史的可孝?人格是否已經清凈?本身是否已經清凈?本身是否已經解脫?這些問題,都不容許我們忽視的。

    佛教教主釋迦牟尼佛,出生在民國紀元前二四五五年的四月八日,降誕的地點就是被稱為世界四大文化古國之一的印度,這是在中外歷史上均有記載的。所以,我們決不可以把佛陀看作是來去無蹤無影的神仙,也不可以把他視為是玄想出來的上帝。他有出生的時間、地點,更有生他養他的父母,他經過了多年茹苦含辛的修行,終究完成一位大智大覺的完人!這是中外的學者、宗教家,所一致公認的。

    釋迦牟尼佛出生在人間,生長在人間,成佛亦在人間。他是我們長夜漫漫的人間慧燈,他是我們苦海茫茫的人間舟航。他的人格已經達到最完美的境地,他的自性已是清凈不染,他解脫了世間上一切束縛煩惱,他已經遠離了人生的生死痛苦。他住世說法四十餘年,告訴我們求得解脫的方法,指示我們應行大道。他所留在這人間的佛法,無一不是從他大智覺海中流露出來,無一不是我們離苦得樂的方法。

    我們皈投在佛教的懷抱之中,既可以把佛教當一種宗教來信仰,也可以把佛教當一種學術來研究。同時,創立佛教的教主釋迦牟尼佛,更可以作我們每一個人做人的最高模範。

   救世主釋迦牟尼佛是世間上最崇高偉大的聖者,佛教是世界上最博大精深的宗教。佛教流傳至今日,雖然已遍及全球,但遺憾的是宣揚聖教的教徒,都重在玄談,而忽略了佛陀應化在世間上的精神。理論超現實,都沒有體會到佛陀住世的本懷。唯有發揚佛陀覺人救世的精神,佛教才能更令人有所敬仰,有所效法。

 

二【佛陀住世時的印度社會】

    很多人都以為今日學佛的人,是逃避現實,消極厭世,這實在是誤解了學佛的本義。佛陀所以出家成佛,一方面當然是為了解救自己生死苦惱的問題,但另一方面是為了救濟被壓迫的人民。我們如果知道教主釋迦牟尼佛住世奮鬪的經過,一定就會明白他實在是一位偉大的、慈悲的革命者。

    講到革命問題,世界上偉大的革命者其數雖多,但那革命与佛陀的革命精神,實有天与地的懸殊。一般的革命家,雖然標榜著為民的口號,但人民並不因此而得到幸福,因為他們的革命是源於瞋恨敵人,所以用出革命的手段都很殘忍。唯佛陀的革命,完全是由於慈悲心腸的激發,他的革命是以慈悲覆護一切,感化一切,他不用暴力,行的是不流血的革命,這才是真正的革命。

    一般的革命家,大都是由下而上的。他因為感到自身的不自由,不安樂,而才聯想到別人的不自由、不安樂,所以就起來推翻不合理的勢力。唯有我們的教主佛陀,他的革命是由上而下的,他本是貴為王子之尊,過著優裕的生活,照理他是用不著甚麼革命的,但是他看到很多遭受壓迫的民眾,為了公理与正義,他不能不擺脫王子的虛榮,用一切眾生平等的真理,來為那些被壓迫的可憐的人們代抱不平。

一般的革命者,都是向外革命而沒有向內革命,說明白一點就是向別人革命而沒有向自己革命。唯有我們的教主佛陀,他知道每個人都有一個自私的小我,都有生死之源的煩惱無明,為了求得真正自由自在的解脫,他不得不向五欲榮華富貴革命,捨離一切的愛染,去過平實的生活,這才是究竟的革命。

講到佛陀的革命對象,第一就得先要了解當時印度社會的組織,第二要了解當時印度的宗教和思想界,第三要了解自私小我的可怖!關於當時印度的宗教和思想界,在次章會說明:向自私小我革命,這在本傳里處處都會說到,現在先來敘述當時印度社會的組織。

原來三千年前的印度社會,因為職業的分化和種族尊卑的觀念,形成了征服者与被征服者的關係。雖然同是征服者,卻又有貴族与平民的劃分;被征服者,那就是被公認的賤族,他們就是遭受歧視和壓迫的所謂奴隸。

征服者的第一階級是婆羅門,這就是古印度的宗教徒他們為了維持自身的權利,和鞏固在社會上的崇高地位,把印度的社會分成四個階級,他們自己列在第一。他們的權威,橫暴,都靠著一卷摩奴法典,其他階級的種族,要無條件的信奉和接受。

由於印度當時產生了這一種特殊的階級,素來遊牧人民那悠悠春夢似的生活,像在碧綠海水上飄浮的小船被擊沉了。婆羅門用卑下的儀式、祭禮、梵咒,像枷鎖似的束縛了五印的人民。

第二個階級是剎帝利,這就是与婆羅門同樣被尊敬的王族。這些王族,就和我國當初封建制度下群雄割據的時代類似。

自古的國王,都是世襲的家天下,國家的土地、財寶,都好像是王族的私有品,別的人民都好像為他們服勞役而生的,印度當然也不會例外。

第三階級是吠舍這在我國就是所謂農工商的階級,他們受婆羅門和剎帝利權勢所壓迫,連受普通教育的机會都沒有,那是多麼的可憐!

第四階級是首陀羅他們是被征服者,他們被公認是為了做使役奴隸而生到這世間來的。婆羅門說他們是初到人間來受生,是一種最下賤的人。在婆羅門金科玉律的摩奴法典里第八章第二百七十節、及二百七十二節就有這樣的記載:「初生的人就是首陀羅,假若他們以罵詈的語言侮辱再生的人,那就要斷他的舌頭;假若他們舉再生人的名或姓出來侮辱,那就要用燒紅的鐵鍼插進他的口中;假若婆羅門的指示他不接受,那王者就可以命令用熱油灌入他的耳里或口中。」從這里就可以看出首陀羅地位的低落和生活的悲慘!

這以上就是印度當時的社會狀態。農工商以及當地的土人,在婆羅門和剎帝利的支配壓制之下,心中的懷恨是不難想像的。

教主釋迦牟尼佛,就是出生在這樣一個階級懸殊的社會里,他自己雖是剎帝利的王族,但他並不想用剎帝利的權威去統治人民,壓迫人民。相反的,他用慈悲平等的真理,毅然的向階級森嚴的社會宣戰。關於這個事實,後來到他成道時就有證明,他在菩提樹下初成正覺的時侯,就發出了「大地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的平等主張,後來又有「四姓出家,同為釋氏」的四海皆兄弟的宣言、佛陀慈悲平等的主義,終於給數千年來被奴役的印度人民,帶來了光明。

優波離本是一個陀羅族中的剃頭匠,後來在佛陀的弟子中被奉為是十大弟子之一;摩登伽女是首陀羅族中的一名賤女,他為了愛戀阿難的美貌,受佛陀的感化而即刻證得阿羅漢果。由於這些事實證明,舊有的階級社會,不得不在佛陀大慈悲、真平等的主義下失去統制者的力量!

 

三【佛陀住世時的印度思想界】

 

    印度是一個文化古國,因為群雄擁兵自重,在思想界方面是極其發達,要知三千年前印度的思想界,正有如我國春秋戰國時代。

    三千年前的印度思想界,雖是非常發達,但又陷入十分混亂的狀態。因為,婆羅門教把傳習讚頌和儀式,認作是一種繁鎖作風。他們處處稱天意做事,任何事件都含著秘密。人民的智識總是要發展的,所以很容易引起脫離神話,去探索。後來有自然派的哲學興起,就宇宙物質方面加以說明的,如地論、水論、火論等另有一派,就宇宙抽象觀念方面加以說明的。在這個時侯,很需要宇宙的究竟真理,指出人生應行的大道;在這個時侯,很需要有一種圓滿的革新宗教。佛陀生在這個時侯,像一粒定水珠一樣,把一塘混濁之水的印度思想界澄清,指示徘徊在岐途上的人們一條應行的大道。

 

     因為那時的階級制度的不平,人的思想和生活的極端的不自由,意志薄弱的人,在這階級制度之下,感嘆身世不幸,多傾向消極方面;意志堅強的人,就對古宗教起了疑惑,暗地里發生了反動的思想。加之婆羅門教徒,專橫暴戾、處處喪失人心。因此人們大多都走上了兩個極端的思想,一個是順世享樂,一個是遁世苦行。順世享樂的物質樂觀主義,偏入於有;盾世苦行的精神厭世主義,傾向於空。這是當時思想界的矛盾,佛陀生當正是這個時侯,眼看這思想界不正常的發展,他就盡力的排斥這兩種偏左偏右的思想。佛陀成道後對人生的說法,不偏於物質,也不偏於精神而是發自一種緣起中道的思想。這種思想演為教說,救了當時的印度,也救了千萬年後的我們。

 

四【佛陀的家譜】

    說起佛陀的家譜,先要知道釋迦族的由來。那還是在佛紀前二三千年的時侯,居住在中亞細亞的雅利安民族,發起了一次移民運動,開始往印度和波斯移殖。起初印度當地其他的種族也曾作強烈的抵抗,因為雅利安人的體質強壯,皮膚白晳,終於征服了其中最有勢力而又體質矮小皮膚黝黑的達羅毘荼族。雅利安族因此控制了印度,在那里建立許多國家,奠定了印度民族的基礎。這其中有名的為釋迦族的征服者,就是這雅利安族的一派。

    釋迦族的遠祖其最初的王名叫眾所許,同姓相承到大善生王,這就是釋迦佛的七世祖。大善生王有子名師摩懿,師摩懿有子憂陀羅,憂陀羅有子瞿羅,瞿羅生有一男一女,男名師子頰,女的名輸陀羅。師子頰王生有四子,長子淨飯大王,就是後來釋迦牟尼佛的父王。

    凈飯大王在他親族中,迎娶了拘利族王國天臂域阿拏釋迦王的公主摩耶和其妹摩訶波闍玻提為妻,摩耶夫人就是後來出家修行成道的佛陀的母后。

    現在,把佛陀的家譜分父系,與母系列表說明,以便讀到本傳時,對於釋迦牟尼佛有關的親族可以一目了然。

   父系:迦毘羅衛國主→師子頰王→建遮那(阿挐釋迦王之妹)→凈飯大王→悉達多(即佛陀)

   母系:拘利族天臂城主--阿拏釋迦王--耶輸陀羅(師子頰王之妹) →善覺大王--摩耶夫人(凈飯王妃-悉達多母)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悉達多養母) 耶輸陀羅(羅睺羅生母)

 

五【凈飯大王与摩耶夫人】

    

在靠近雪山南麓森林繁茂的地方,有一個很富裕的國家建立在此,這就是有名的迦毘羅衛國。國主凈飯大王是釋迦族中的族長。他英勇能幹,智勝德高,自從做了國王以後,把一個迦毘羅衛國治理得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因為他是一位威愛兼備的大王,所以很受臣民的擁戴。全國的人民在他英明的領導之下,都豐衣足食,和平安樂的度過著寶貴的歲月。

年青的凈飯王,少年得志,在家中是一族的首長,在政治上是一國的領袖,因此,各國的公主名門千金,都在暗自為自己的終身大事祝禱,都希望能嫁給這位年青威武的國王。

終於,拘利族的天臂城主善覺大王,有一胞妹摩耶,長得端莊秀麗,儀態大方,加上他溫和賢淑的德行,更是遠近聞名。年青的國王,美貌的公主,就結成了美滿的一段姻緣。

凈飯大王自結婚以後,夫婦的感情,如魚得水,真似人間天上。暑往寒來,秋去春至,日子像流水似的流著,凈飯大王和摩耶夫人,青春的年華,也隨著匆匆的歲月逝去。一向陶醉在歡樂的國王夫婦,在他們生活圈子里,終於投進了一團暗淡、煩悶的陰影。

因為凈飯大王和摩耶夫人結婚以來,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他們膝下還沒有生養一個嗣位的王子。凈飯大王在處理國政之暇,回到宮中的時侯,看看溫和賢惠的夫人,望望宮中寂寞的陳設,總是愁眉苦臉,怨聲嘆氣。聰明的摩耶夫人,早就看出國王的心事。一天,賢惠的夫人就輕聲向凈飯大王說道:「王呀!我們年齡都漸漸老了,至今膝下猶虛,而且你是一國之王,怎麼能少了一位王太子呢?」

「唉!」凈飯大王皺起眉頭。「王呀!我說,」摩耶夫人坐了靠近凈飯大王的身邊:「你不要老是像往日的固執,我望你能接受一次我的意見。自古以來,王者的宮殿中,都有很多的妃子,你為什麼要廢棄這個慣例呢?宮中除了我以外其他的妃子就沒有一個。你趕快多尋幾個如花的美人,她們說不定會為你生下一個可愛的王子。」

「不!」凈飯大王堅決的回答:「命運如果注定我沒有王嗣的話,就算我得到了天下所有的女人,也是一樣。」凈飯大王口頭是這樣說了,但心中憂慮仍是与日俱增。

摩耶夫人,她是迦毘羅衛國的國母,她的相貌如秋天圓滿的月亮,她的心靈如同池塘中清凈的蓮華。然而她不能為迦毘羅衛國生下王子,她不能為凈飯大王生下一位這個國家未來的主人,心中更是常常的感到煩悶与不安。那是在摩耶夫人四十歲的時侯,在一個萬籟俱寂的夜中,夫人舒適平和的睡在床上,她朦朧的睡夢之中,忽然見到一位長得堂堂一表的人物,乘坐一頭白色大象,從虛空中慢慢走來,當走近夫人的時侯,就從她的右脅而進入了腹中,夫人一驚,從夢中醒來,方才知是做了個夢。

夫人醒來後,把這個夢告訴了睡在身旁的凈飯大王,凈飯大王聽後,和夫人一樣感到不可思議。夫人自從做了這個夢之後,就和平常女人不一樣。她每天幸福安樂的過著日子,沒有憂患,沒有苦惱,更沒有瞋怒、貪慾、和虛偽的生心。她不喜歡喧鬧的地方,每天只喜歡在空閑幽靜的林旁或水邊遊樂。

沒過了多久,夫人把懷妊的喜訊告訴國王,凈飯大王一聽到後,喜得真是心花怒放,他得悉這個希望了二十餘年的大喜訊,把往日積鬱在心中的憂悶,完全一掃而光。

 

六【藍毘尼園中太子】

 

    日子在歡樂中過去,王妃摩耶夫人十月懷胎漸漸的滿足,但他還是照樣的喜歡到寂靜的郊野去散步。青枝綠葉的草木,潺潺有聲的流泉,夫人認為這都有助於人生的修養。一天,正在春末夏初的月圓之日,這是一個風和日暖天朗氣清的好日子,夫人向凈飯大王說明,要到迦毘羅衛國的國都郊外,的藍毘尼花園中郊遊,并且也打算遊園後,依著風俗應回母家去生產,凈飯大王聽後,想到夫人懷妊已經足月,回母家生育,這是不可違背的風俗,但夫人為什麼還有這遊園奇特的興趣和請求,他考慮一會,即命令更多的侍女侍奉,並親自護送夫人經過藍毘尼花園到她毋家天臂城去。

    國王和夫人到達藍毘尼花園後不久,夫人在一棵正長得鬱鬱蔥蘢的無憂樹下誕生了王子。剛生產的夫人,沒有感到一點苦惱;初誕生的太子也非常安祥。

    這時,天空的太陽分外的光明,萬花展放著分外美麗,百鳥唱著歡樂的歌聲。這一切都是在慶賀太子誕生於人間。實在說來,太子之降誕,是有著種種殊勝稀有的瑞相。他誕生後不久時,自動的行走七步,舉目眺望著四方,口中呱呱似的說道:「這是我在人間最後的受生,我是為了成佛,才生在人間。我是人中最偉大尊貴的覺者,我要廣度救濟一切眾生。」太子說後,天空直瀉下兩條銀鍊似的凈水,一是溫暖的,一是清涼的,太子沐浴以後,身心感到加倍的爽快。」

 

    空中來了很多的天王和梵神,天王舉起琉璃床的四足,梵神恭敬的捧著珍貴的傘蓋,無數的天人都出現在空中,他們都來讚美這位現在的太子,未來的佛陀的降誕。

    太子和天人舒服的臥在床上,凈飯大王歡喜驚奇的站立在旁邊。就在這當兒,天衣從空中飄覆在太子的身上,世間上燃盡了的薪又熾盛起來,溷濁的流水都要變成了清凈可愛,各色的花完開得比前更美妙芬芳,凶惡的人一時也生起慈悲的心來,呻吟著的病者不用醫藥就自然痊癒,很多亂鳴著的禽獸都忽然靜止下來,虐待國民的暴君都轉為賢明,世間上的一切都得到了安穩。即使深居在幽靜偏僻地方的人民,都知道這稀有的瑞相,成千上萬的人民,都爭先恐後的聚集到藍毘尼花園而來。

 

七【相者的預言】

 

    凈飯大王在夫人与太子身旁,見到世間上都在變動的情形,一面歡喜,一面又在憂懼。這時有一位在藍毘尼花園左近的婆羅門相者,博學多聞,高才善辯,他帶著歡喜勇躍的心情跑來,口口聲聲說要為太子相命,而凈飯大王正在驚疑不決的時侯,就允許他的請求。他先看看安祥而臥的太子,然後又望望且驚且怖的凈飯大王。他開始滔滔不絕的說道:

    「大王!人生在世上,第一是希望生一個出類拔萃的兒子,大王今天生下這一位象滿月似的太子,真是可慶賀得很!這位王子的長成,必定是釋迦族中的光榮。王呀!你心中不要驚疑,我告訴你,實在沒有一點掛念的必要。」王曰:「學者!你說得不錯,我心中真是驚疑憂懼得很!」學者曰:「大王!你不但不要憂懼,並且你此刻就可以下令,讓全國的臣民都來慶祝。從現在起,將是我們全國的殊榮。我們國家出生這麼一位賢明的王子,必定能成為世間上的救世主。我拜望王子的尊容,決不是世間上那些智者或學者可以比擬,他將來定可以開啟眾生解脫的大道。他若繼承王嗣,不但可以做我國的君主,而且他將是統領四天下的一位稀有的聖君,廣布善政,廣行王法,使五印的諸王,都望風屈膝的乞盟於他。他能夠賜給世界之光!」凈飯大王歡喜地問道:「是真的嗎?學者,他能夠統領四天下,那真是太好了。」

 

    「不過,」學者莊重地說道:「假若他厭惡這塵世的喧囂,愛居在寂靜的山林,必定能求得最高的解脫大道,必能成就真實的智慧,為一最尊最貴的佛陀。佛陀,是世間上最偉大最尊貴的覺者,佛陀在人間,好比須彌山是山中之王,一切眾寶中是以黃金第一,萬川是以海洋最為闊大,無數的星宿中以月亮最為光明,一切光中又以太陽為最勝,佛陀是天人的導師,沒有一樣可以和他比擬。」

    「學者!你又怎麼知道他將來,會喜愛寂靜而且會出家呢?」凈飯大王怀疑的問,學者指著太子說道:「你看王子的尊顏,明凈的眼睛廣而又整上下的睫毛長而又勻;紺青色的眼珠,高修而直的鼻樑,像這樣的相貌,決非和尋常的人一樣,他一定能成就佛陀的功行,願大王速離驚怖趕快忙慶賀吧!」

    婆羅門的相者說到這里,凈飯大王又驚又怪起來,他就向這位婆羅門相者問道:「我最敬重的學者!假使你所說的都是真實的話,可是像如此奇特的相,為什麼不生給我賢明的先王做嗣子,卻生給我這個不肖的做嗣子呢?」

    「大王!不是如你這樣說的!」婆羅門相者搖了搖頭道:「凡是世上的人,即使他是同一個家族,同一個父母所生的兄弟,都有各個不同的命運。有智慧超勝的,聲譽遠播的,博學多能的,事業隆盛的;也就有淺知淺識的,愚昧笨拙的,惡名四傳的,事業無成的。這些賢与不肖,決不可以看做与父子生養的前後有關。你現在應該見到如此奇特的相後,生起歡喜的心,永離這些多餘的疑惑!」

    凈飯大王聽了非常歡喜地說道:「我今世得生這麼一位殊勝的王子,真恨幸運!我的年齡已經一天一天走向衰老,希望他早日長成,繼承我的王位,那時我願到深山中去出家,積聚一些靜寂的梵行,以便得到後世的安樂,決不能讓我這位太子捨俗出家,斷我的王嗣。」

    凈飯大王說後,隨即賞賜婆羅門相者很多的財寶,等到他告辭去後,凈飯大王就命令侍從小心慎重的護送夫人和太子一同回宮。

    當大王正命宮女們把夫人和太子在宮里安置好了以後,大王的侍官又跑來禀告說宮門外有一位苦行仙人求見。這位苦行仙人名叫阿私陀仙,在婆羅門苦行的學者中,是一位最具有權威的智者,遠離愛著,常入禪定。凈飯大王是一位禮賢下士的君主,聽說來者是有名的阿私陀仙,就趕快命令侍衛官請他進來。

    阿私陀仙入進宮後,凈飯大王對他非常恭敬,當即向阿私陀仙請教道:「我敬畏的大仙!我現在是人間最幸福最美滿的國王,我得到無價的寶貝,我生下奇特的太子,唯願你為我占個吉凶吧!」阿私陀仙人聽後,非常高興地說:「真實慈和的大王!你仁智兼備,國運昌隆,你廣布王法,撫愛人民。昔日種下好的種子,現在能結出好的果實來。我今天入在禪定中,見到天人對我說:『凈飯大王降誕了一位太子,實在是未來的佛陀;他將來能宣說和過去諸佛一樣的大法,教化人間最高的真理。』大王!幸運的大王,我今日前來王宮,非為別事,我是來拜謁這位未來宇宙的大覺者!」

    凈飯大王聽完阿私陀仙的話,急忙命令宮女抱出太子來給阿私陀仙看。阿私陀仙恭敬虔誠的端詳著相好圓滿的太子,這是具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的佛陀,晶瑩的淚珠不覺一滴一滴的從他眼眶中掉下來,他老是不停的唏噓嘆息。

    凈飯大王見到阿私陀仙,起初是帶著歡喜的心情走來,此刻轉為如此悲哀的樣子。他以為愛子將有什麼不幸,忽然戰慄起來!胸口鬱積,幾乎透不上氣來。他驚悸不安,即刻從座位上站起,向阿私陀仙說道:

「大仙!你為什麼要這樣呢?你起初來時不是說我的太子,有種種奇特的相好是人中最尊最勝的嗎?怎麼你現在親自見到太子之後,又這么憂愁悲哀呢?難道我的太子是短命之相惹起你的悲哀嗎?還是你以為我是久渴的人得到甘露而又將失去嗎?抑或這位王子的降生將要亡國喪家失去財寶嗎?我現在可以告訴大仙,我的太子假若能夠長成,即使我的國家成為別人的屬國,我的財寶散得精光,我也是心甘情願。大仙!請你說,你究竟為什麼要落淚呢?為什麼嘆息呢?請你趕快教示,讓我心中能夠安定吧!」

 

凈飯大王老年得子,這種至情的流露是難免的。阿私陀仙見到凈飯大王如此的憂懼,就向他誠懇恭敬的說道:「大王!請你心中不要如此的傷感,我此刻拜見太子的尊相,与我當初說的沒有絲毫差異。我今天能親自見到太子的相好,真是我莫大的幸運。但想到我現在已是風中殘燭的年華,留在世間的生命不久,不能得受太子將來成為佛陀的教化,所以我就不自覺地嘆息流淚了。」

「大王!這位太子的降誕,是人間最後的受生,人間有這樣的人,好比世上出現稀有的優曇鉢羅花。大王得生如此太子,不但是大王的幸福,也將是全人類的幸福。不但是大王獲得無價的至寶,也將是全人類的救星!他一定會出家成就佛陀功行的!」阿私陀仙肯定地回答。

 

「那怎麼可以呢?我的王位交由何人繼承呢!」仙曰:「大王,你的太子是不會執著眼前五欲的境界,他是會捨王位而去修行,去求真實的覺悟。世間上唯有他,才能使愚痴的眾生消除煩惱和業障,他實在是世間上長久得到不滅的智慧之光!大王!可憐我年齡衰老了,不能親耳聽聞佛陀的大道,我現在雖得到禪定,但未聞佛陀的正法,畢竟不知道真正解脫的大道。我一旦身坏命終,必要墮入三難天,唉!」

阿私陀仙說到最後,又深深地嘆了口長氣,凈飯大王和王親國戚,宮中的宮女,聽了仙人嘆息流淚的原委,一方面增加了憂慮,一方面又感到安心。在凈飯大王內心之中,想到阿私陀仙說的話,太子不能繼承王位而要去出家學道之事,覺得很苦惱,臉上露出優愁,阿私陀仙見了又再繼續說道:「大王!我真實告訴你,正是和你心中優慮一樣,太子是會出家成就佛陀正覺之道的!」阿私陀仙說完,對太子恭敬作禮就告辭而去。

凈飯大王此時心中雖然生起失望空虛的感覺,但他對太子更生有一種敬重之心。他即刻命令全國,把牢獄開放,大赦所有囚犯;勞動的苦役,也特別給假休息;供養婆羅門上等的食品,祭祀一切祠宇里的善神,賞賜大臣們珍貴的物品,國中貧乏乞食的丐者,都施以飲食,侍從宮女都分有牛馬象等与金銀,整個迦毘羅衛國中的上上下下的人民,都狂歡鼓舞起來,全國人民都為國家降誕了太子而慶祝歡呼!

 

八【太子少年時的教育】

   

迦毘羅衛國中凈飯大王生下稀有的太子,宗族王親,都呈獻了無數的象、馬、寶車,鄰國國王,也憎送了很多七寶器具,這表示祝賀王家及太子萬歲之忱。

這時,迦毘羅衛國的都城中,地下自然湧出無量的寶物,喜馬拉雅山中的巨象群一呼而來,難以馴伏的馬此刻也馴若羔羊,雜色微妙的禽鳥從野外飛來城中鳴叫,天空白色的瑞雲輕輕的飄遊,地上爛漫的百花微笑著開放。

慣於怨憎的人,心中忽然轉為平和;知心好友,加多深厚的情感;篤實的益友,更有親密的交往;叛逆者的心,頓時消滅;陰險者的惡念,立即驅除;怀胎的身體平安。這都是因為太子的誕生,一切世人才得見這吉祥的瑞相。

宇宙園林,都增加莊嚴美觀,井泉池沼,都澄清得比如明鏡,各國免除了飢饉,世界停止了戰亂,天下沒有橫生惡疾之難,世間沒有訴訟不平之爭,各國親如近鄰,人人均如兄弟,這世間上呈現吉祥之象,都是為了慶賀太子的誕生。

那是太子誕生的第五天,命名典禮隆重的舉行,全印所有權威的婆羅門學者,受了國王的恭請,為要選擇最好的名字而商量著。商量的結果,因為太子降誕時具備一切祥瑞之相,所以就命名悉達多。悉達多,那是「一切義成」之意。是再好沒有的名字。

迦毘羅衛國中,像這樣一日復一日的歡樂,持續到第七天上,不幸的變故發生了,那便是聖母摩耶夫人辭世了。在不幸之中,幸好的是夫人有一個最小的胞妹,名摩訶波闍波提,姊姊去世以後,她就自願代姊姊撫養幼年的太子。她的容貌端麗,性情慈和,後來,她雖然生了難陀,但對姊姊生下的東宮太子,照樣是慈愛的撫育。

太子雖有了姨母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的撫育,但是,凈飯大王還是很不放心,他又選取三十二名宮女相助,八名宮女抱持,八名宮女洗浴,八名宮女餵乳,八名宮女陪著遊戲。太子的嬰兒期,仍然是再安樂不過的。

光陰似箭,太子長的已是一個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的幼童了。這時在太子周圍,堆積了很多兒童玩具,但太子的秉性高超,雖是幼童,而其態度卻非常莊重,尤其性情,更是異乎尋常的安靜。

太子的心,寄托在另外一個高勝的境地,再玲瓏巧妙的兒童玩具,也絲毫不能勾引起他的興趣和歡樂。太子從七歲的時侯起,就延請名師課讀,當時印度最高的學術是五明和四吠陀。五即是:1、語文學的聲明。2、工藝學之巧明。3、醫藥學的醫方明。4、論理學的因明。

5、宗教學的內明。

四吠陀即是:1、養生之法的梨俱吠陀。2、祭祀祝詞的傞馬吠陀。3、兵法研究的夜柔吠陀。4、咒術文獻的阿闥吠陀。

太子從七歲到十二歲這些年間,在文事方面,把這科學知識的五明,哲學知識的四吠陀,都學得精通爛熟。假若說,世界上有聞一而知百的人,那便是這位名悉達多的太子了。

凈飯大王提倡武術,下令諸釋種童子,舉辦一次武藝競賽大會。在競賽的時侯,太子的堂弟提婆達多一箭射穿三鼓,太子的親弟難陀也是一箭射穿三鼓,贏得觀眾無數的掌聲,輪到太子的時侯,他嫌弓力太弱,令到武庫里取來祖用的良弓,牽挽平胸,一箭射去,穿過七個鐵鼓,四週的觀眾,歡呼喝彩,鼓掌若雷,他們看到太子的武藝,大家共慶未來的國主一定能統一印度。凈飯大王看看太子,望望觀眾,驕傲地微笑了。

 

九【美麗的耶輸陀羅妃】

 

    年輕的太子長得是儀表堂堂,因此,常有狠多貴門少女,王族的千金,想博得他的寵愛。豪華的宴會,歡狂的歌舞,一日都不停息的煩擾著太子。凈飯大王的心中是這樣打算,他以為唯有這樣才可以使太子不致生起出家的念頭,使阿私陀仙的預言不至於成為事實。

    然太子為這些歌舞宴會,反而增添不少的憂鬱与厭惡。凈飯大王見到如此情形,更是憂愁萬分!他想:太子的品性,高尚忠厚,是國民崇拜敬仰的,太子的武藝,超群英勇,是鄰國聞名而畏懼的。想不到這麼一位賢德的太子,竟把榮華富貴看得那麼沒有價值。

    凈飯大王想改變太子這鬱鬱不樂的性情,徐了用財寶女色之外,又想不出其他辦法。他命令集合全國有名的建築工程專家營造四時宮殿,讓太子沒有春去秋來的感覺,里面終日不是管絃樂聲,就是豪華歌舞,但是,這一切一切,仍然不能增加太子的歡心。

 

    這不是沒有原因,聰明的太子,雖然深居內宮之中,但他已體察到當時印度社會階級懸殊的情形。他懷疑人与人之間,為什麼會那樣的不平等?勞苦的大眾為什麼,不能得到美滿的生活与自由?如何改造這不平等的社會?這個問題早已盤旋在悉達多太子的心中。

    而且,他親記得幼時被父王帶去視察農村社會的情形。在農村里,見到人人都是流著汗珠在辛勤勞動,烈日當空,也得不到休息。而父王和自己卻傘蓋車馬,任意的逍遙,這是多麼的不公平!還有,他見到那些農田被掘翻的土內,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昆蟲,正當他們要往土里攢的時侯,卻被群鳥飛來爭先恐後的啄食。弱肉強食,這是多麼的殘酷和無情!這是多麼的恐怖和痛苦!

    這時的太子,他並不是厭惡這個世間,也不是憂愁自己沒有快樂,而是目睹社會的不平,眾生的痛苦所以鬱積在心頭的愁思,始終不能釋去。凈飯大王見到他鍾愛的太子沉思默想,心中增加無限的憂愁。

在太子十七歲的時侯,就替他選了個美麗的耶輸陀羅為妃。他以為太子有一位美麗的妻子,可能使他轉憂為喜。

耶輸陀羅公主,是迦毘羅衛鄰國天臂城主善覺王的長女,窈窕的姿態,像仲春季節的柳絮,美好的嬌容,像初降人間之仙子。凈飯大王以為用女人、醇酒、音樂三者,總可縛住太子出塵的心。

然而,太子難免對人性有不同觀點与要求,但他認為這種快樂是不能長久滿足人生,表面看來,太子有時侯也浮現出微笑,而他內心深處,卻是倍感空虛和孤獨。凈飯大王看到太子或露出笑容,心中是異常的高興。他發願從此要靜修德行,垂布仁慈,廣行德政,親近聖賢,遠離惡友,對臣民要慈顏愛語。日常生活,要戒除輕舉妄動。他不但自己一人如此,他更命令大臣及全國的婆羅門,廢棄謀權術數,學習治國濟世之法,祭祀一切諸天善神,祈禱萬民平和安樂,以這一切,來至誠為太子祝福。凈飯大王此時的心,和原始純樸的人心一樣。

就這樣,聰明的悉達多和美麗的耶輸陀羅妃,在幸福歡樂的王宮之中,生下了一個王孫羅侯羅。凈飯大王心中高興的想著:「我愛我的太子悉達多,悉達多愛子一定如我愛他一樣,那麼他當然不再會生起出家之念頭了。這是我唯一的希望。」

世間上無論那一個國王對他的太子,都怕將來生性流於放縱,沉迷情慾,容易染著聲色的快樂。可是凈飯大王卻与這種觀念相反,自從悉達多太子長成以後,他的心中就無時在希望太子能恣情縱慾,愛名好利,千萬不能在年輕的時侯就有悠閑的思想。其他的聖者修行得到金剛大道,都是他享盡現實世間的快樂以後才去修行。現在是應該自己讓位給太子,而去山林深處修行,因為這時太子正該享受人間福樂的時侯。太子的一切,一定要特別的注意与關懷。

 

十【太子出城去郊遊】

 

    王城的歡樂,一日復一日,然而太子卻又漸漸的厭煩起喧騷的煩囂來了。那些芸芸受苦的眾生,他們的影子清楚地印在太子的心中。美麗的耶輸陀羅,在太子的心中,實在沒有占到重要的地位。因為除了這些,他心中還有一個更高的理想,還有更多的眾生。

    太子雖聲色俱娛的宮中,但他卻喜歡在幽靜的地方散步,或者是在寂靜的環境中沉思默想。好比一頭大象,雖然給人繫縛在舒適的居處,但是牠的心還是回憶著,在青草繁茂的曠野遨遊。

    一天,太子忽然向父王稟白,他要到城外的園林中去暢遊。凈飯大王聽後,即刻命令臣下預備美觀的馬車,打掃街道的左右,除去一切污穢的垃圾,在路的二邊,凈飯大王嚴命不准有龍鍾的老者,呻吟的病人,死亡的屍骸,貧苦的窮人,以及飢寒的丐者,因為怕這些給太子看到以後,難免要給太子生起厭惡的心來。

    凈飯大王又命令很多的大臣,侍從太子去遊玩,並且暗暗的觀察太子的顏色,無論是一喜一悲,回來都要報告。就是在這一天,迦毘羅衛國都城的街心,用綢緞寶縵裝飾起來,駕車的御車者匿駕著乘載太子的馬車,迅速的行走在路上,路旁站立著城中的老少男女,大家都向經過在路上的太子揮手敬禮,口中並高呼太子萬歲。

    且說太子出了都成,舉目遠眺,忽見路旁有一個異樣老人,形相非常衰弱,太子看了很恐怖又很奇怪,他就向駕車的御者車匿問道:「車匿!那是一個老人吧?你看他頭白背僂,目瞑身慄,為什麼他要柱杖走路呢?車匿!他還是此刻變成此現相呢?還是命運生來就是如此呢?」

 

    駕車御者車匿,給太子這一問,實在感到回答的困難,假若照事實的話來答,必會引起太子悲哀,如果不照事實回答,又不敢欺騙賢明的太子。車匿躊躇著沒有辦法。「車匿,他為什麼會這樣呢?是現在忽然轉變的呢?還是他生來的命運就是如此呢?」太子知道衰老是人生的過程,他仍是感慨地發問。

車匿答道:「太子!我想你知道他是一位老人,請你看看他的面相,到了老來的時侯,顏色就衰褪了,記憶力也缺乏了,憂愁增多而快樂減少。眼耳鼻舌都不復再有年輕時侯的活力,這個衰老之相,不是生下來就會如此,當他初生下來時,一樣是吃乳的嬰兒,然後懂得童子的嬉戲,再然後長成,做著慾望的僕役,現在,他因為強壯的年華消逝,所以才漸漸的變成老人。再過不久,他就會因為老而毀滅他現有的身體。」

太子聽了車匿的話後,嘆息地再問車匿道:「車匿,世界上的人很多,是他一個人會衰老呢?還是連我們也要經歷這樣的衰老呢?」車匿恭敬地回答道:「太子,人生在世,老是誰也不能免的,這老患不分貧富貴賤,不論國王長者,必定都要有這個結果。我們此時,都是一刻一刻的逐漸走向衰老。太子,少年人也好、壯年人也好,陷入衰老,是人世間任何一個人都不可避免,且必須要經歷的過程!」

太子聽完車匿這番話,想到一位御車都懂得這樣的道理,所謂無常之理,好像雷霆霹靂,一聲巨響,不覺身體也戰慄顫抖起來!太子心想道:「這個衰患老者,能讓我們看到現在的身體色相,一切眾生,雖有健壯的體魄、雄厚的力量,好比是一瞬間的夢境,世間上的一切都在變遷著。別人如是,我也如此。看到老者的衰患,使我生起無限的悲傷和憂懼之心。」

太子就向車匿命令道:「車匿!我們駕車回城吧!我現在想起人生的衰老即將來到,那有閒情去遊玩園林,尋歡玩樂呢?」太子心中存著老之將至的念頭,深深地感到寂寞空虛與苦惱。雖然居住在王城里,但好像走進了墳墓一樣。沒有歡喜,沒有快樂,他的心,簡直一刻也不能安定。整潔、雄偉的宮殿,在太子看來,好比是一個牢籠,將自己緊緊地關著。

太子的回宮,除了御者車匿之外,是沒有其他人知道。凈飯大王見太子終日沉於憂愁之中,心感很是不安。因此,他就勸太子再到城外去郊遊,更命令隨從的車馬行列要勝過前次,必經的道路要鋪得平坦街道要打掃清淨。

太子出得城來,行走不遠,忽見路旁有一個垂死的病者,睡倒在那里,身瘦腹大,呼吸急促,手足如枯木,眼里流著淚水,口里不住的呻吟,太子生起同情的心,就問車匿,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車匿思索了一下,不敢隱瞞地回答道:「太子!這是一個病人,身體里各部機構失去了協調,就會生起這樣的病患与痛苦。」

太子感觸很深,像是自語又像問人:「世間上的病人,就是他一個人呢?還是人人都不免要生病呢?」「太子!這一個世間上,有身體就會有生疾病的。」車匿聽到太子的自語,很小心回答。

太子想到人生的病苦,不覺恐怖戰慄起來,好似一葉扁舟,航行在驚濤駭浪中,心中時刻都感到忐忑不安,不覺悲嘆道:「哎唷!人生實在是個苦的東西啊!怎珜才能安然的過去呢?唉!世間上的一切眾生,都被愚痴闇惑障住了,大家都不知道疾病隨時都會降臨,反而顛倒的追尋那不實在的五欲之樂。」

太子在城外轉了一個圈子,就命車匿駕車回城。他一想起那些病苦之情,就會感覺好像被人綑綁起來,任意打擲一樣的痛苦。

凈飯大王見太子急忙地回城,不知為了什麼,他再三詢問跟隨太子左右的人,問到車匿,車匿老實地以見到老人病人之事作了稟告。凈飯大王聽了非常震驚,嚴勵譴責了護衞他又將王宮中更增添美女音樂,以極盡人間歡樂之情,希望能以此令太子離開憂愁的深淵,可是,未必能收到效果。

於是凈飯大王這一次,親自出城去巡查了一趟,尋找一些繁茂的園林,重修街路,掃除不凈,派了更多的姿容秀麗的侍女,和更多才智計謀的隨從催促太子再去出遊。太子見父王一番苦心,不忍過拂慈意,也又再出遊了。車馬尚未行至父王為他選擇遊樂的園林,忽然看見四個人抬著一個棺材迎面走來,棺材的上面蒙覆著幡蓋,跟隨著的人都憂愁滿面頭髮散亂,更有的在嚎啕大哭,太子看後,知道這又是誰家的生命死亡了,太子搖頭嘆息著,車匿從旁稟告道:「太子!這里面是一個死人!」

「人為什麼要死呢?」太子不禁感概萬千。車匿對死亡也同樣有很大的感觸,就殷勤地解釋道:「死人,就是人的身體器官機能壞死了,一切感覺意識功能都沒有了,魂魄離開身體,筋肉也都乾燥,失去了在世時活著屈曲伸展的自在,像一段枯木似的,六親眷屬不能代替,朋友知交不能調換,再有恩愛情感的夫妻,也唯有把死者,孤獨的放在荒郊野外的墳墓中而不得不分別。太子!死者的形骸在埋進土里日子一久,屍骸也都要毀滅的!」

太子知道死亡是悽慘的,所以悲痛欲絕的向車匿道:「車匿!死人是人生的結局,人凡是有生,最終必定有死,男女老少,這是誰也不能免的!」

太子過去感觸到衰老的悲傷,疾病的痛苦,已經驚怖不已,現在再看到死亡的悲慘,不覺伏在車上不絕地悲嘆起來:「唉!世人的確誤會了,死亡是靠近了我們,我們怎能放逸地過著生活呢?我想到死是人生不能免除的,我怎能以放逸!目送著生命悄悄地過去呢?」

太子遂即命令御車者返城,車匿這次是奉王命是不能早歸的,他很畏懼,不敢轉車,馬奔得很快,太子的馬車終於到達遊玩的園林。馬車走進園林,太子注意一看,這里水清樹茂靈禽飛鳴,幽美的好似那天上的樂園。

 

十一【最大的誘惑】

 

    悉達多太子進了園林之後,許多早被國王選派來的宮女,都出來迎接。她們競向太子獻媚,極盡妖艷之姿,努力博取太子的歡心。原來大王事先委派了一謀臣,名叫優陀夷,由他指教慫恿鼓勵宮女們說道:

    「美麗聰明技藝佳勝的宮女們!你們的才藝容貌是世間稀有的,你們真是一點缺陷都沒有,就算什麼天人見了你們,他也要和他的妃后離婚,而來討娶你們為妻。無論什麼神仙見到你們的容貌,他也不能不動心。因此,人間最寶貴的是什麼東西呢?那就是被人一見會生起歡喜感情的姿容。宮女!我告訴你們,我們太子現在的心,實在是很清凈的,像金剛似的堅固,不會為女色所動。可是不管怎樣,以你們嬌美的身體,艷麗的容貌,一定非得要打動太子的心不可。憑你們的鳳眼含情,娥眉帶秀,腰如弱柳臨風,面似嬌花拂水,一定能征服太子的心!

往昔有一個美人孫陀利,她依靠她的美貌,言詞似蜜,終於惑動那通力自在大仙人,通力自在大仙人從此為色欲所囚,孫陀利的足放在他的頭頂上,他也認為最美最快樂不過。還有一個長年累月的瞿曇仙人,只為一個美女對他的一笑,弄得他夢魂顛倒,廢棄了長年累月的苦行之功。

    更有一個勝渠仙人,為了女人,也陷進無底的愛慾深淵。毘尸婆仙人積有一萬年的苦修功行,為一個天女,只在一天的時間之內,就完全喪失他的定力。宮女!這樣看起來,女人的力量,實在是勝過梵行!像你們有天仙般的美麗,以這樣優勝的條件,一定能夠導致太子生起愛執的心。假使你們不能惑動太子,那你們也要設法努力尋求方便,不要給太子厭離豪華的王宮,而絕斷王嗣的承繼!」

    優陀夷的一席話,說得一些宮女們的心躍躍欲試,她們個個人心中,都想用盡渾身解數去博得太子的的歡心。

    充滿自信和喜悅的宮女,此時見到太子一來,很快就像蜜蜂見到芬芳的花朵一樣,飛快撲擁向前,妖艷媚態,或歌或舞,微笑似的斜著眼睛送媚,揚著眉露出白齒來撒嬌,穿著薄薄的衣衫,現出白凈的皮肉靠近太子,甜蜜的言詞,迷人的嬌態,她們為了努力引起太子喜好的愛慾心,簡直忘記了人間的羞恥!

    雖然這些宮女們是竭盡最大的努力,但太子如金剛似的心還是一點兒沒有動搖。太子的心,一絲雜念妄想都沒有,他雖被這一群鶯歌燕語般的艷女纏繞挑逗。但他還仍似逍遙在寂靜的境界中一樣。好比帝釋天,在他四週,終日都有環繞如雲般美女,而帝釋天並未因貪愛而為天女所動心。

    太子自進園林,這些宮女不斷的向他施以誘惑,有的牽著他的手,有的為他洗足有的以香花塗在他的身上,有的用瓔珞裝飾在他的頭頂,有的和他細語,有的橫臥在他的腿上,有的和他作世俗的調戲,有的說些風流的話,想打動他的愛情,有的作著愛慾的婬態,總之,這些宮女們為了引動太子愛情的慾念,不論什麼可恥的方法,她們也都搬演出來。但是,太子的心,好像一朶清凈的雪白蓮華,雖然在眾多的污泥中生長,怎樣也污染不了他。

 

    太子被這些宮女所包圍,她們的誘惑百般,撒嬌百態。他好像完全沒有看到,沒有聽到,他的心里,還想著別的問題,面對這些美艷的宮女,他竟一點沒有憂怨,也沒有歡喜!過了一會,太子的心思注意到這眼前的境界,他才對這些宮女們起厭惡之心与憐憫之念。

 

他不覺發出嘆息道:「唉!我到今天才知道,女子愛慾的心是這麼的強烈。她們沒有想到短暫的青春,不久就會面對衰老与死亡。她們只知道眼前不實的歡樂,給愚痴迷覆了她們的心。她們應該想到死的悲哀,好像銳利的寶劍架在頸上,應該刻不容緩地尋求解救才對。世人為什麼好像在睡覺一樣,見到別人的老病死,仍不知道自己的老病死也將要來臨。她們与泥土木石又有什麼差別呢?好似曠野里生長了兩棵青綠而又茂盛的大樹,有一棵已被人砍倒了,但第二棵還不知道恐怖。呵!世人多麼的可憐啊!

我再仔細地思維著,我們這個世界上,云云無數的勞苦眾生,他們在物質上、精神上,都受著很大的痛苦。加上在政治和宗教上的種種壓迫。唉!他們太苦了,我怎能不設法去解救他們呢?我還有什麼閒情去享受那些不真實的、短暫的、庸俗的、自私的快樂?」太子一聲聲地嘆息,給站在前方不遠的優陀夷聽到了,他想到凈飯大王交給他的任務。他即刻很恭敬地上前來對太子說道:

 

「太子!我奉大王的聖旨,叫我做你的一位良友,我現在以你良友的資格,向你講幾句話。太子!凡是稱做朋友的,有三個條件,第一不做与朋友沒有利益的事,第二做与朋友有利益的事,第三要与朋友同甘共苦,不論遭遇如何艱難困苦的事,都不遺棄朋友。太子!我現在既是你的良友,我當然應該盡我的朋友之情,我現在訴說不盡我的衷怀,唯有誠懇地請你聽取我的話:

「太子!人生在青年的時代,最重要的就是有異性之愛,如果男子不懂得女性的情愛,實在是極大的恥辱。太子!世間上第一的歡樂,無論什麼再沒有超過女子的愛情。現在,即使喜歡女性,是違背你的心願,但為了你現在的地位,為了你更高貴的名譽,你也應方便順從去做。你方便順從接近女子,一定能增加你的快樂。方便順從,這才是世間上為人處世的根本之道。假使有人要否定這些快樂,就好像這棵樹上雖然開滿了花朵,但他沒有果實,這人生有甚麼意味和﨑趣呢?

我敬愛的太子!你現在正是青年的時侯,你是迦毘羅衛國未來的國王,你已具備一切眾德,所以一切福樂,才會往你的身上集聚而來。世間上很多人,想盡種種的方法,要求獲得女子的歡心和愛情,都不容易得到,而你為甚麼無緣無故的要遠離這些呢?太子!在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什麼再超過,愛情能令人幸福和陶醉的,就是天人,他們也不過都是為求得這些果報。請你看,太子!帝釋天尚且私通女人,阿私陀仙人所以長年苦行,也是為了想求得天女的愛情,但結果並未能滿足他的願望。此外還有婆羅墮仙人、月天子、加賓闍羅等,他們都集聚修行功德,可是還不免為求女人之愛而亡身。人若想佔有女性的愛情,說來真是困難。因此,在人間的世界,要想得到女人的娛樂,實在很不容易,這都要前世積聚很多的功德,今生才能感有這樣的果報。

說到女人的情愛,這是世人共同爭逐追求的對象,而你現在捨棄愛情,真是十分不合情理!太子!我希望你不要失去這些難有的珍寶吧!」優陀夷這番論調,真是說盡世間人情之理。

 

太子聽他說完這番話之後,也就很莊重慈和地說:「優陀夷!謝謝你!你說你是我的好友,你誠心誠意的話,我已完全的瞭解。但是,我再三思考的結果,心中自有我的看法,請你也留心的聽我說吧,

你說人生在世,愛慾是最大的快樂,可是,優陀夷!你知道我的苦悶,正是因為人生是無常之相嗎。你知道我心中的不安,是因為受苦的眾生,都還在無法求得解脫嗎?你所說的女色之樂,我也不必來為你否認,不過,假若在這些快樂之中,沒有老病死的痛苦,不是無常短暫的,而是永恒不變的,我也就願意去追求這種快樂!而不來厭離了。

那塗著香粉穿著麗服的宮女,假若她們不會衰老,愛慾雖是過失,但在人情上尚可說得過去。無如她們此刻還在一步一步地,接近衰老和死亡!

 

實在說來,人間就是老病死積聚起來,她們假若自己都能懂得這個道理,對於自己尚要厭惡恐懼!何況對別人的老相、病苦、死患的身體,怎能生起愛著的心呢?反過來說,只知道自己的健康,忘記死亡的可怕,終日沉迷在五欲的境界,去追求愛欲之樂,這樣不懂事的人,与無知的禽獸又有什麼不同呢?優陀夷!你剛才所舉出的那些仙人,就是不知道五欲的可怕和危險,所以被五欲的洪流沖沒了。五欲實在是滅身的根源啊!

 

比方說,那些強壯的青年,青春少女假若他們執著五欲的境界,不體會行將衰老死亡的身體,自以為自己是勝利者。可是,優陀夷!勝利者畢竟是老病死与無常哩!

假若方便順從女子的愛情,而來接受五欲的快樂。這叫做執著不叫方便。順從、附和,這都是虛偽欺騙的。我一定不願這樣做!

凡是世間上的事情,你對他太熱心了,你就會對他生起執著來,太執著了,就會產生出過猶不及的後果。你現在要我接受那些我所不愛的慾樂,而叫我來方便順從,這豈不是很大的虛偽嗎?違背我的心而去從事女人之愛,還要說這就是『人間的根本道理』,我實在不懂這樣的道理和見解!

世間是老病死的大苦海,是一切眾苦的積聚地,若有人要我墮落到裏面去,這決不是我的良友給我的忠告!唉!優陀夷!生老病死的大患,實在是可怖畏!你看,一切都在無常變化,我們一天一天的走向墳墓,誰還有心去追求暫的愛樂呢?優陀夷!這是我需要解決的大問題,我的心,一刻都不停的在戰慄著,我想到我的身體在不久的未來要毀滅,我夜間睡覺都不能入眠,誰還忍心閉著眼睛,去沉溺在五欲之樂的苦海中呢?優陀夷!無常之火已燒近我們的身體,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假若有人叫我對這些虛假的愛情,不要生起憂戚的心來,那不是要我做一個木石的人嗎?」

 

太子為優陀夷用種種的方便,說了五欲是可厭之法,聽得這專愛尋花問柳的大臣,優陀夷都羞慚的低下頭來。太子和優陀夷的這一席長談,不覺已到了將近黃昏的時侯,太陽漸漸的往西山落下,飛鳥也在忙著尋找他們的歸巢。這些眾多宮女,悅耳的樂器,終於沒有用武之地,她們只得帶著樂器狠慚愧的回城。

人去園靜,靜靜的樹林,靜靜的花草,靜靜的遠山,靜靜的池水,太子獨自一人靜靜的在園中徘徊,又坐在閻浮樹下沉思,宇宙和人生種種的問題以後,他才孤單地返回城中宮殿去。

優陀夷把今日的情形如實稟告凈飯大王,凈飯大王聽後,知釋太子決心不染五欲,認清世間的無常,心中生起極大的憂愁和悲苦,像一把利刃插進他的心房,他感覺傷心到極頂!他立刻召集一個緊急的群臣會議,大家商討計劃,應該用什麼方法才能使太子改變厭世之心!諸大臣都異口同聲回答:「除了增加五欲之樂能改變太子的心外,再也找不出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

 

十二【太子立志去出家】

   

從此,凈飯大王又在太子的宮中,增添更多的財寶、美女,他想用這些來不分晝夜的娛樂太子的心。但是太子對這些一點留戀的心情都沒有,每天都為老病死而憂患煩惱!他好像銳箭射中的獅子,在高山茂密的林中著急。

    凈飯大王除此以外,又選擇很多年齡很輕,容貌端正,聰明伶俐的貴族少年,日夜侍侯太子,進退都有一定的禮儀。凈飯大王真是費盡苦心,他想以這樣來使太子感到王者的權威。可是,在太子的心中,對這一切人為的排場,一點榮耀驕傲的念頭都沒有。

    有一次,太子啟禀父王,他要和貴族子弟們到城外的園林中去玩,父王只要他高興去玩的,從來沒有不准許。當太子在園林中玩的時侯,他總喜歡一個人獨坐在樹下思索冥想,他叫那些貴族的青年,各人自由的去遊樂只要不驚擾到他。

   

他靜靜地端坐在閻浮樹下,生死、起滅、無常轉變的道理,像海潮一樣的在太子的心中起伏,他想:「世間實在是一個苦的地方,人之一生是有限的時間,可是一般人都不明白這無常轉變的道理,終日拼命來營求生活,這真是最大的悲哀!見到別人的老病死也知道可怖,但不了知自己生命的短暫而驚懼。呵!這就是人生的大患!我不能像世間的常人一樣,我要戰勝這騙人的青春健壯,我要征服恐怖的老病死,我更不讓世間上的人,永遠這樣受苦,現在我急需要的是求得解脫這些的道理。」

太子正在思維的時侯,忽見前面有個沙門向他走來,太子趕快的站起來迎接,並很恭敬的問道:「請問你是甚麼人?你為甚麼要穿与眾不同的服裝呢?」

 

「呵!你要問我這個嗎?我告訴你,我是離開家庭束縛的沙門。我厭離老病死的苦惱,我為了要求得自由解脫的大道。眾生,沒有人能免除老病死,沒有人能逃脫瞬息萬變的無常,因此,我才出家來做沙門。我沒有甚麼可以憂愁,也沒有甚麼可以歡喜。我的希望只是能夠獲得不生不滅,達到冤親平等的境地!

我沒有財欲也沒有色欲,終日隱居在山林寂靜的地方,斷絕世間名利的關係,沒有『我』的觀念,也沒有『我所有』的東西,沒有凈穢的選擇,也沒有好醜的分別,在市鎮或村莊上乞食,滋養這假合的色身。

遇到別人有苦難的時侯,我就設法為他解救。我沒有希望別人報酬的心理,更沒有求功德的念頭。我只覺得眾生的苦惱都應該讓我一個人承受,我不努力去解救生死大海中的眾生還有誰呢?」

 

太子聽了沙門的話後,滿心歡喜的說道:「我也和你一樣的思想,遠離一切欲念,尋求解脫的境界。同時,我也有救度眾生的願力,只是我還沒有懂得怎樣去做。今天幸而遇到你,我彷彿在黑暗的世間上見到一盞明亮的燈光!」太子說罷,再看沙門,沙門忽然不知跑到那兒去了!

太子以為這是過去諸佛來點化他的,他即刻立定堅決的志願,非要去出家不可!他收歛起一切恩愛之情,和那些貴族子弟,默默的回城。

太子入城進得宮來,先向父王問安,然後說明生死的可畏,懇求父王允許他出家。太子鼓起勇氣說道:「父王!在這個世間上,不論男女,不分貴賤,有會合的歡喜,就有別離的悲哀!所以,我現在就要去出家,求得真正解脫之道,希望慈愛的父王允許我的祈求!」

 

凈飯大王一向所憂慮問題,終於要來到了。像霹靂一聲,驚得凈飯大王戰慄顫抖起來,他向前一步,撫摸著太子的手,流淚滿面說道:「悉達多!請你停止你的這種思想,你是無論如何不能這樣想的,你的年紀很輕,青年人的思想是會變動的,也是容易招致錯誤的!世間不是如你想得那樣可怕,人生也不是像你想的那麼可厭。你要出家修行,一定不會達到究竟的境界。學道的人,都喜歡到寂靜曠野的森林里去居住,但他們的心,並不能完全寂滅。

悉達多!你要去出家學道,至少你要到我這樣的年齡才可以,不然,你是決難如願,甚至會懊悔。你現在將要統領這個國家,繼我來管理國家的政務,讓我先去出家,你是決定不能的。你捨了父親,忘記了嗣國的重任,這是很不合理的。你趕快打消這個念頭,順從世間之法,繼承王位,等到你治理國家數十年後,你對國家盡過義務,那時侯你才可以出家。」

 

太子聽了父王的話後,很恭敬的向父王稟白道:「父王!你說的這些話,早就在我的心中想過,如果父王能保證滿足我的四個願望,我也可以考慮不去出家。這四個願望就是:第一、沒有衰老的現象。第二、沒有疾病的痛苦。第三、沒有死亡的恐怖。第四、所有的東西不損不滅!」

凈飯大王連連的搖頭道:「悉達多!你快不可以說這樣的話,這四個願望,誰也不能保證的。悉達多!如果你要求別人保證你這四個願望,給人知道了,一定要嘲笑你這無智的要求。你現在立刻停止要求出家的心,我在最近就要你繼承我的王位!」

 

太子很有禮貌而又沉重地說道:「這四個願望如果沒有人保證,請父王還是聽許我的出家吧!讓我自己去成就這四點願望。我此刻,好像住在一個被火燒起來的房子里,我必須要走出這個房子,尋求一個安穩的地方。有聚必有散,有會必有離,這是最普通的道理。世界上無論什麼人,用合理的方法生活也得要死,用不合理的方法生活,也是要死。死,人生畢竟是不能免的。那又為甚麼不在合理的生活中去尋求解脫呢?」

 

凈飯大王已經知道太子的心是不可回轉,他只有盡力地想出種種的方法來留住他。他想,這個時侯跟他講話是無益的,只有再增加更多嬌美的宮女,添置更多悅耳的樂器,引誘太子情慾的心。除此,他又令人日夜防衛,阻止太子的出家;國中諸大臣,也常到太子的宮中,勸他接受父王之命,預備嗣位的大典。

太子在宮中闢了一間靜室,很少去看望耶輸陀羅和羅睺羅,而耶輸陀羅也因為初生愛子,所以她的時間和樂趣,大都集中在羅睺羅的身上,總以為夫君忙著國事,無暇進入她的宮門。

太子每次見到父王的時侯,都看到他在愁眉苦臉,太子的心中更覺得,王宮像鳥籠一樣的關閉著他,使他苦惱!

宮中的宮女,奉國王的命令,一時一刻都不肯離開太子的周圍,一顰一笑,都竭盡媚力要去拉轉太子的心,像深秋森林里的鹿,獵夫的一舉手一投足,牠們都絲毫不敢懈怠的在細心注意。

然而,太子並不要獵取這些自作多情的鹿,他並未把她們看在眼中。她們穿著盛裝,鼓著精神,在深夜里,還奏著美妙的音樂。音樂是令人陶醉的,但太子的心,卻是遠遠的,空無一物。宮女們長時間的演奏,終於是疲倦了。有一天夜中,她們因為整日辛勞,不覺都昏迷的睡去,容顏上的脂粉塗得已不均勻,身體上呈現出種種醜態,有的是仰天而臥,有的是捲曲睡眠,樂器散亂在她們身旁。

瓔珞像鎖鏈似的掉了下來,和著裝飾的衣裳而眠,像綑縛在她們身體上的繩索,有抱著琴瑟而臥的,像剛被處決的囚犯,有的依著牆睡去的像殺人的弓箭掛在牆上,有的伏在桌上而眠的像上了皎刑,有的流著涕涎,有的發出鼻鼾,有的合眼開口,有的磨著牙齒,千姿萬態,實在是極盡了醜陋!

 

太子本來是睡在床上,聽到煩擾的音樂和歌聲停止下來,窗外照進銀輝似的明月,太子此刻再也不能入眠,他即披衣而起,看看睡在床上披頭散髮的耶輸陀羅,怀中抱著羅睺羅,他沒有驚動她們,就走了出來。

當他經過宮女們歌舞的地方,太子舉目一看,不禁驚呀萬分!這些宮女起初都是很妖艷的姿容,而此刻都變成如此的醜態,太子沉默的看了一會,只是感嘆不已!他心中不覺油然的生起一個念頭:

「這一切世事是這樣的虛假,我不能再有一刻的躊躇,我要趕快離開這里,去尋求解脫的地方!」太子即時下了堅定的決心,他回望了睡著的聊輸陀羅及羅睺羅最後的一眼,就經過沉睡著的宮女身旁,輕輕的走向車匿住的地方。

「車匿!把白馬犍陟帶來!」「這樣的深夜,你要到什麼地方去呢?」車匿低聲問。太子道:「我要出城飲甘露的泉水,你快點把馬牽來,那個泉水的地方有不死之鄉!」車匿知道太子的本意。

囁喘著說:「太子!夜深了,這時侯出城,對於貴體是有妨礙的,還是懇求你明天的早晨再去吧!」

「車匿!你沒有聽到我叫你把犍陟帶來!」這樣低低而又有權威的聲音,使車匿感到非常畏縮而驚怖,車匿以為太子深夜出城,應該要稟告大王,得到大王的旨意才行。然而威嚴的太子看著他,使他不得不把太子愛用的,白凈的駿馬犍陟牽出,太子摸撫著馬的頭,好似對人講話似的對犍陟道:

「犍陟!父王當初騎了你,往來在千軍萬馬之中,終能得到勝利。我現在也要仗著你往昔的英雄,帶我到甘露的不死之鄉!戰鬪的時侯,有眾多的軍旅;遊樂的時侯,有很多的人陪伴;商人去求寳,樂從的人也很多;但是,苦樂相共的難友,真實為道的良朋,那就很稀少了!這二者如果都能獲得,實是人生極大的幸運。犍陟!我現在出城,為了解脫生死的大事,為了傳播救世的聖音,為了救拔苦海中的眾生,你!犍陟!假若你要救濟你自己的將來,那你就要應該先分一點幸福給其他的眾生,竭盡你的力量,走在漫長的旅途之中,萬萬不可疲倦!」太子說罷,跨上了馬,馬鞭一揚,命令車匿一同出城了。

人,像天上靜靜的滿輪明月。馬,像上空迅速飄浮的白雲。沒有喘息,沒有嘶聲,城內的萬象都寂寂的在睡眠,唯有太子和馬的心很銳,奔馳如流星一般,東方還未白,已經行程數十里了。

十三【車匿和犍陟】

 

黑黝黝的夜,終於過去了,光明的世界,又出現在眼前。太子走到一座大山之下,他打聽山麓森林之中,有一個跋伽仙人在修苦行。

這座高大的山上,樹林間有很多鳴禽在咻咻的歌唱,山澗的溪水,在潺潺的流動,使人一進此山,瞋恚的心就會平和,疲勞的身體就會恢復輕鬆。太子一見心中大悅,他想:「這是很吉利的瑞相,這里可能讓我獲得未曾有的東西。」

 

太子深深被這仙境似的高山叢木感動,他舉目向山林深處看去,見到那邊有一個相好殊勝的仙人,「這是一個修行的人我應該對他要表示恭敬。」太子這樣想著即刻從馬上跳了下來曰:「犍陟!你已經載我到了我所要到的地方了。」太子對著白馬說後,又轉頭對慈悲和靄的車匿曰:「車匿!你對我已經盡了忠勤,我無論怎樣也不會忘記你。我到那里,你都跟隨著我沒有一點怠惰或疲倦,這都是你一片真誠之心的發動。

車匿!人間有些人心里誠實而身體上絲毫不能表現出來,而有的人是身體勤勞地做著,但心里並沒有至誠高興。車匿!我看你已具備至誠的恭敬与勤勞,你捨棄一切榮利,跟隨著我,我真感激你。車匿!世間上那一個不向有利益的方向去走?沒有利益,親戚朋友都離開。你現在毫無所求的跟我來,不求現實的快樂,不為眼前利益所迷,你真是一位難得的好人。

父母生育孩子,是為了要繼承他們的家族的宗嗣。臣民對國王的恭敬,是為了要邀得國王的恩寵。世間上的一切,無一不是以利益為前提。你現在能忘記這一切,從真實心中流露出忠心,使我非常感動。車匿!這是你最後的一次為我辛苦,請你此刻就乘這匹馬回城去吧!我現在要從漫漫長夜的睡夢中,獨自向真實的光明大道中邁進!」

太子說到這里,車匿漸漸泣不成聲,太子看了看,隨即把穿在身上的瓔珞寶裳脫下來交給車匿道:「這些我常常纏在身上的,現在送給你做個紀念,以它來安慰你對我的怀念!」

 

太子又再從頭上把寶冠与寶珠拿下來道:「這個請你呈奉給我的父王,並且請你代我向我的父王講:『我為了解脫世間上苦的根本----生老病死,我為了要救拔一切苦惱的眾生,所以,才要捨棄自己的恩愛之情,來到這苦行林。我不是為求生添的快樂,我也不是不懷念父王的大恩,我更不是為怀恨什麼而出城,我只是為了要斷除人世之中憂与悲的根本!

 

例如,睡在長夜恩愛的床上,終是免不了別離的寂寞,因為人生都要別離,所以才要求解脫,如果得到解脫,才能永久沒有別離。我是為了斷除憂悲苦惱而才來出家,希望父王千萬不要為我出家別離而悲傷!

 

父王若說我不懂得享受人間五欲的快樂,其實,五欲實在沒有什麼值得貪戀,因為一切苦都淵源於這五欲之中。我們的祖先,用盡苦心,就是為要求享受這五欲,然而,他們獲得的是什麼?我現在即使接受父王的嗣位,享受這五欲的快樂,但是,將來這些還是要離開我的。這五欲不能永久的跟隨我們,所以五欲的本身仍然是沒有快樂可言。世間是一個循環的矛盾,當一些作父母的人們,在世的時侯,努力爭取財產,一旦撒手辭世,自己又不能帶走,把財產留下給兒女,兒女為貪愛,這些財產終於又陷進墮落的深淵。

 

我要決定離開這可厭的世俗之欲,我要求的是千萬劫都用之不竭、取之不盡的真理法財!假若說少壯時侯不應出家,可是追求真理正法,是沒有甚麼是時侯,甚麼不是時侯的分別,無常是沒有時侯沒有定期的!死亡的可怕,在我們生的一剎那,就已經跟隨而來。所以趁這短暫強壯的時侯,我決定來探求真理,這就是我出家的時侯与我出家的原因!」

 

太子命令車匿代向父王稟白的話說完後,他又望望車匿,加重語氣說道:「車匿!請你不要忘記我對父王所講的話呀!你替我說,我現在沒有一點恩愛之情,我已經忘記父王的一切事情,請他也忘記我吧!」

太子這些話,聽得車匿胸塞眼昏,合掌作揖,哭泣長跪在太子面前說道:「太子請你不要這樣說好吧?你應該知道,這會增加大王的悲哀,好比你說你決定斷離恩愛之情,這話給大王聽到,心中怎不悲傷呢?金石尚且容易摧碎,你的心,怎麼就這樣硬呢?而且,你過去是生長在王宮之中,像金枝玉葉一樣貴重身體,現在要在這荊棘叢中起臥,這樣的苦,你想怎麼能忍耐呢?

起初你令我牽馬出來的時侯,我心中就感到非常的不安,但不知怎麼的,好像另外有一種什麼力量,使我感到你的威嚴,我不敢違逆你迦毘羅衛國太子的命令。然而現在你要出家了,你應該想想迦毘羅衛國人民的悲哀,以及大王到了垂老的年齡,他掛念愛子的深情,我心中實在不忍再想。你現在是不可以出家的,忘卻父母的大恩,所作的一切,決不是道理而是邪見!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她代王后撫育你,她為你,累得形容枯乾,你怎能捨棄這樣的大恩而不顧?不想到養育之恩德,不省察國民仰望的殷情,一旦長大起來,把一切所有都要捨棄,這決不是聖人所行的大法!而且你有年青的妃子,你有年幼的羅睺羅,你怎能完全捨棄了他們而不顧?唉!太子!你既捨棄父王,又捨棄了全家族,你現在更要捨棄我!太子!我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你,我為你,無論什麼,赴湯蹈火都不會推辭!

 

現在你要留在這里,叫我單獨回城,我有什麼顏面向大王講你說的那些話呢?摩訶波闍波提夫人,耶輸陀羅公主,她們責問起來,我將如何回答呢?我深深感到慚愧,我回城也講不出話來,就算是講得出,天下還有誰相信我的話呢?設若有人說:太陽是冷的,月亮是熱的,世間上可能還有人會信,我若是說你賢明的太子,而行如此非法之事,這決定是沒有人會相信!

 

太子!你過去的心地,是非常慈悲、柔軟的,你見了老者,曾深深地嘆息,看到一個病人,曾引起你無限的悲憐;他們与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且這樣同情憐愍,現在你把深愛你的人,都一一拋棄,這使人難以置信!無論怎樣,請你要与我一齊回城!」

 

車匿雖是一個御者,可是他很善於言詞,太子聽他流著淚水地苦苦諫言後,志願更加堅固,就再告訴車匿道:「車匿!你現在為我,感到這麼深切的痛苦,然而,這個痛苦,正是我今日所要捨離的。一切眾生,雖然各有各的環境,但有合必有離,這是最平常而又最真實的道理。例如,我們現在只曉得和很多親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當死亡到來的時侯,那一個人能跟著同去呢?我的慈母怀妊我的時侯,忍受種種痛苦,把我生下來以後,她就去世了,她那里會想到竟然得不到她愛子的孝養呢?

 

你看,那樹林中有一群飛鳴的禽鳥,每到黃昏夕陽西下時分,牠們聚集在林間。一到晨光升起,牠們又各自飛散。暮聚晨散,人生的離別,那里又不是這樣?你再看那遠遠高山上飄蕩著的白雲,看去好像是白雲與高山是不會別離,但是白雲終是飄離高山。人生聚散,何嘗不也是如此呢?世間聚合,是暫時的假相。

 

所以聚合就是人生悲哀之本,眾苦之源。暫時會合恩愛之情,雖然也纏綿得使人難以分捨,不過如大夢一場,不久夢終要醒。這不一定只是我和我的親人!比如說,暖洋洋的春天,樹木的幼苗,漸次地經過夏天而長的枝葉茂盛,但一遇到寒秋迫物,繁茂的枝葉就會凋零冷落,嚴冬到時,它又會變為枯木,一棵樹上的枝葉本是同根同體的,尚且不免聚散離合,何況親族都是暫時的會合,唉!人生實在靠不住的啊!實在是沒有依賴的啊!

 

車匿!你不要悲哀,你可以把心靜下來,恢復到人生的本源,聽順我的話趕快回城去罷!假若迦毘羅衛國有關怀我的人民,那就請對他們說:『我為了超越度脫生死的大海,為了解救眾生的煩惱痛苦,所以到這里來出家學道,等我將來達到目的的時侯,我必當回城。假若不能成就這個願望的話,我的身體,就終老在山林之間。』」

 

太子發出如此金剛般的決心与宏願,白馬犍陟忽然一聲高嘶,隨又屈膝舐足,俯首吐息,兩眼淚水不住的漱漱而下。

太子看見白馬如此的悲痛,不覺也落下幾滴眼淚,他即時用柔軟的手撫摸著白馬,說道:「犍陟!請你不要悲傷,我非常感謝你,到現在,你已為我竭盡良馬的勞苦,已為我服務到終點了。犍陟!你從此將會免除惡道輪迴,將來你必定有好的果報。」

 

太子說後,隨即拔出配在車匿身上的寶劍,把自己頭上的頭髮切斷下來,穿上用華麗的王服在途中換來的袈裟,安慰悲痛著的車匿,勸他即時回去,他就隨後轉身,安祥徐步地向苦行林跋伽仙的山窟中走去。

 

車匿望著太子的背影,知道是沒有辦法,他仰首恨天,隨後悶絕倒地,等他清醒時,起身抱著白馬的頸項,絕望嘆息:「唉!太子啊!你捨棄大王和一切眷屬,現在又捨棄了我!」

車匿拖著沉重的步履,只得悲傷嘆息含著淚珠回城,在回程的途中,他不時回望漸漸遠離的苦行叢林。



                                                                                           下轉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