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1-5-18) 点击次数(476
《釋迦牟尼佛傳》卷二

《釋迦牟尼佛傳》卷二

 

十四【苦行林中勸諫仙人】

    太子走到遠遠的地方,迅速的回頭一看,見到悲啼著的車匿牽著白馬向王城的路上走去,他才毫無障礙地進入跋伽仙人的苦行林。

    原來這苦行林中有很多的苦行仙人,他們見到太子一表超群的相貌,知道這定是個不平凡的人物光臨。他們都爭相前來作禮,太子也恭敬誠懇地答謝,然後,太子就勸其中的一位長老道:「我是為求真實的覺道而來到這里,我什麼都不懂,請你們告訴我,如何才能求得真實的覺悟和解脫?」

    其中有一位苦行長老,聽到太子的問話,他就詳細地回答道:「你說要來求什麼真實的覺悟,我們從來沒有想過,因為我們所希望的只是得生天界。要想進入天界,這一定要積聚人間難以想像的苦行,我和你講一點這苦行的種類:

    「修習苦行的人,決不住在有人煙聚落的地方,吃的東西也要與人間不同,為了維持生命,只取那水中清凈的綠苔而食,或者取草根樹皮花果之類的東西聊以充饑。在吃東西時,有的學習鳥類的生活用兩足挾食物進口,有的如蟒蛇食風相同,絕對不准許用石樁成的食物。我們把乞來的好食物轉施給人,自己只吃一點殘餘的食物維持生命。

    我們修苦行道者,有的從朝到暮在頭上澆灌著涼水,有的二六時中捧冰而立,有的成天地睡在火旁,讓身體熏得通紅,有的像魚一樣地終日游在水中生活,我們禮讚滔滔的流水,拜禱光明的日月。修習這種種苦行,不久的未來,就能招致安樂的結果。」

 

    聰明的太子,從苦行長老的口中,知道有這種種不同的苦行,他把這些話放在心中思維以後,就對這一群苦行的修道者說道:

「這決不是離苦得樂的真實覺道,即使如你們所說,修習這些苦行,也只能僅乎得到生天的希望,這是很悲哀的事!為什麼呢?因為天界還是不能解脫生死輪迴!像你們這樣精勤的苦行,而只希望求得這麼小小的結果,這實在沒有遠離恩愛和捨棄世間的必要,這是在什麼地方都可以求得的。求生天界,僅能免除人間界的苦,可是,眼看著又招來更大的痛苦与束縛!

    把現在的這個身體受苦,希望求得死後身體的快樂。這是增長五欲的因,与解脫生死痛苦一點關係也沒有,其最後還是免不了以苦招苦!

   

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人,他們心里雖然常常畏懼死,而希望求生,可是結果他們還是免不了要死。同時每一個人都是厭惡痛苦,而祈求快樂,但他們最後還是沉緬於苦海中。

    厭離這個世上的歡樂,而用種種的苦行預想將來天上的慾樂,這都是苦樂的執著,用這種心來學道,是卑而不足道的。你們精進不懈的努力修行,雖然是可尊可敬,但沒有智慧,那是不能走上解脫大道的。把苦与樂這兩個東西永久捨去,這才是真理的世界。

    假若說苦行是合理的安樂,是不合理的,苦行的結果能得到生天的快樂,那麼,修的苦行是法的因,而希望得到非法的樂果,這豈不是很矛盾嗎?

    身體所有的動作,都是由心意生出力量,假若離開心意,這身體就等於枯木一樣。所以無論是智是迷,都是以心意為主的。修習苦行,反而使心惱亂。希求快樂,心便偏著於情。無論是苦是樂,這都不是成就大道的方法。

    照你剛才講的苦行,若以樹葉花果食了就可以求得福樂,那些貧人和禽獸,他們有的也都以樹葉花果維生,他們的未來,能否得到第一等的福樂呢?再說,終日游泳在水中,這就是最妥善的修行,那麼水生動物的魚蟲之類,他們即是第一等的大修行者了。」

 

    太子舉了很多的例子,向這些苦行者開示,苦行不是究竟的修行之道,不覺已說到黃昏日暮。太子此刻見到很多事火的苦行者,有的從火里攢來攢去,有的跪在火旁向火吹噓,有的用酥油在火上澆灑,有的舉聲咒願,太子看了這些苦行,只覺得除給身體受苦以外,決定不能到達真理的領域,他決心要告辭苦行林。

   這時,很多的苦行者,都很誠懇的讚語挽留太子,要求他同住在苦行林道:「你從非法的地方,很難得走來我們這滿是正法的苦行林,你現在又要立刻離開,我們不希望你再回到那非法的世界里去,請你留在這苦行林中,和我們共同修這淨行!」

   

很多年長的苦行者都走前來,懇請太子要留住在苦行林中,他們都知道太子是一位不平凡的人物,但並不知道這是迦毘羅衛國凈飯大王的太子。說話時,他們蓬頭垢面,身著草衣,積年累月的苦行,每人都是疲乏不堪似的。他們圍繞著太子,向太子請求道:「當我們初見到你來的時侯,苦行林中頓時增加了歡喜與希望,你現在僅僅逗留只一日的時間,如何又要捨此地而去,則此林將要成為了寂寞的世界了。這一個苦行林,沒有一個大仙人不在這里修行,這里和雪山近隣,說到增長人的苦行,沒有比這里更好的地方。這里是個美好而又吉祥的地方,一定要住你這樣祥瑞的人才好。如果你能不捨棄此林,肯讓我們伴你同修,我們則把你當為最高的長老侍奉,或我們可以把你當帝釋天一樣的尊敬。」

這一群苦行者,雖向太子表白最真誠的挽留,但太子為了要達到真實第一義的信念,他是不會就這樣滿足他們的要求。

 

太子對他們說道:「你們有麼真實的心,對來賓是這樣的厚待,我將永遠難以忘怀。你們文雅的言詞,實在叫人耐聽。如此好心美意,令人非常感謝和喜悅。不過,我為了求真實的覺道,為了一切痛苦的根本,仍然不能不離開你們。會合是歡樂的,別離是悲哀的,這是彼此都有相同的感覺,因為有會合的歡樂,所以就有別離的悲哀,這並不是誰的罪過,這是世間的真理!

 

我現在要去別處,並不是不懂你們的感情,實在因為你們所修的苦行,只是為了得到生天的快樂,我看天上的快樂也不是究竟,不是常住,不久還要墮落到這世間上來。而我的希望,根本就是要脫離欲界、色界、無色界、的虛妄生活,所以,我們所求的是兩個世界,我們所修的方法也將不同。老實說,你們所修的方法,一切都是前人所嚐過的糟粕,而我要重新尋找真實究竟的正法。所以我不能不告辭你們,也不得不告辭你們住的苦行林!」

 

眾多的苦行者圍繞著太子身旁,聽到太子有那麼高深遠大的理想,心中都生起大歡喜,對太子恭敬的心更加增強。這時,在太子身旁睡臥在塵土之中的一個鬈曲著髮,披著樹皮的苦行者,向太子說道:

「志願堅固而又聰明的沙門!照你的理想看來,你一定能解脫生老病死的痛苦,你一定能出離三界,成為一個真實大道的導師。

祭祀天上的神,績有多年的苦行,這不是為了求天上的快樂,你說得不錯,這是有貪欲,並不能解脫。誰能向貪欲挑戰,誰能求得真的解脫,誰就是決定成等正覺的大丈夫!這個苦行林,不是你應居住的處所,你赶快到頻陀山去,那個地方有一位大聖者,名阿羅藍的修道者,你如果去的話,必定能聽到真實的大道。但是我看你的志向,或者那里也不能令你滿足,那時,你可以捨棄他去另求大道!」

太子聽了這位苦行者的話,心中既感激又歡喜,他在苦行林住了一宿,第二天就和那些苦行者一一辭行,太子就在這些苦行者嘆息聲中告別苦行林。

 

十五   【都城中的悲哀

    現在再說離開太子的車匿,他不斷地流著眼淚,心里充滿絕望与悲哀,一邊走,一邊不著的嘆息道:「昨天夜里我跟隨太子一同出城,想不到今天只剩下我一個人回去。」他拖著沉重的腳步,牽著那匹疲乏的白馬,走了多天,方才回到迦毘羅衛國的都城。

    白馬犍陟一向是國中最有名的駿馬,日行千里都不覺得疲倦。但是現在牠因為見不到主人,所以沒精打彩躑躅著,顯得十分疲乏和憔悴。口渴的時侯牠不想喝水,饑餓的時侯牠不想吃草,跟隨在車匿的後面,不是悲嘶,就是流淚。

    迦毘羅衛國中,清冽的泉水像是乾涸了,稠密的花果像是凋落了,大街小巷里居住的男女,道路上奔走的行人,往日流露在他們臉上的歡容都消逝了。整個迦毘羅衛國,已被罩上一重寂寞悲哀的氣氛。

    國中的居民,看到車匿牽著白馬,獨自的像具僵屍似地走進城來,大家一擁而上前圍繞著他,探詢太子的去處,問他是否平安無事:「太子是國家的寶物,是我們生命的保障者,你盜竊國寶和危害到我們生命的安全,你把他藏匿到那里去了。」

   

人民爭著詢問太子的去向,車匿壓抑著自己心里的悲哀,回答他們道:「我一直追隨在太子身後,並不是我捨棄他,而是他捨棄我。太子不但捨棄我,而且也捨棄了世界。諸位!太子現在已經除下寶石的王冠,脫去華美的服飾,弟落鬚髮,穿上袈裟,出家做了沙門,頭也不回,一直走入苦行林中去了。」

人民聽到太子出家的消息,一個個都大為驚慌,哭哭啼啼的互相說道:「我們怎麼辦才好呢?」太子離棄迦毘羅衛國,國中已經失去它的威德和光輝,陰森森的如同一座墳墓!正當國民在悲泣的時侯,有人誤傳一個消息到王城里去,說太子回來了。許多大臣聽到之侯,發狂般跑到城外來看,他們只見到車匿和白馬犍陟,卻不見太子的蹤影,他們也都驚慌不已,大家責備車匿不該放走太子,隨即把他拉進宮里見凈飯大王。

 

車匿走進宮里,觸景生情,想到太子永遠不會回來,不覺仰天悲慟起來!白馬犍陟也發出一聲悲切的長嘶,宮中飼養的鳥獸,也都跟著鳴叫,那叫聲好像都在說:「太子啊!你回來吧!」

後宮的宮女們,聽到馬嘶鳥鳴,又聽到太子沒有回宮的消息,她們都伏在地上悲呼痛哭,像失去了慈母的孩子一樣傷心!

自從太子離開王宮以後,她們都伸長著頸項,盼望太子早日歸來。身上積了汙垢,她們也懶得去沐浴;衣服骯髒,也沒有心情去換洗。頭髮散亂,也不想去整理,嬌容也多日不施脂粉了。為了太子,青春的色相,人格的尊嚴,都已經忘記了。此刻她們知道太子沒有回宮,怎不悲痛欲絕呢?

王后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知道自己代姊姊撫養長大的太子,竟捨俗出家,不再回來,頃刻翻身倒地把手足抓傷,滿面流著血淚,想到太子捨棄一切,進入苦行林去過沙門的生活,就不禁哀傷自言語的哭道:「我那世間稀有的王子,為甚麼要到苦行林去修行呢?這世界太冷酷太無情了,為什麼要奪去我的孩子呢?他那柔軟的雙腳,怎麼能在荊棘的林中行走呢?他那嬌弱的身體,又怎能耐得住在石頭上睡臥呢?他本是金枝玉葉似的身體,穿慣了溫暖的衣著,洗慣了香湯的沐浴,現在,餐風宿露,忍暑受寒,又怎麼能經得起呢?他過去吃的都是珍餚美味,睡的都是舒適大床,聽的是悠揚悅耳的音樂,侍奉在身旁的都是嬌美的宮女,現在捨棄這些,在苦行林中的生活又怎麼能過呢?」夫人愛子心切,悲痛幾乎要昏暈過去。

 

    另一個傷心的是耶輸陀羅妃,她見到車匿,忍不住就哭著責罵道:「車匿!你把我所有的快樂奪去,你真是罪大惡極的人!你不要隱瞞我,你把他送到那里去了?起初,你和主人一同出去,現在你卻把他捨棄而獨自回來。你真是個不忠不義的人,你把太子誘惑出去,使他從此不再回來,免得你以後再為他辛勞是不是?現在你應該快活啊,為甚麼還假裝著哭泣呢?你奪去了迦毘羅衛國的歡樂,這里已充滿了憂愁和苦惱。你不把我的丈夫尋找回來,我也不願再活下去。你沒有聽到宮中這許多哭泣的聲音嗎?你捨了太子,你的心怎麼如此的狠毒啊!」

 

耶輸陀羅妃哭著罵著,一轉身又看到車匿後的白馬犍陟道:「馬啊!你的忠義心呢?你把我的丈夫載到那遙遠的地方,你就像一個強盜搶去別人的珍寶。在以前,當你隨著主人上戰場的時侯,刀戟弓箭,都不能使你畏懼,你對主人的忠心赤膽,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現在又為甚麼忽然變得這樣不忠義,把我們國家的至寶,我的丈夫搶走了呢?可惡的犍陟!你剛才進宮的時侯,叫出一聲悲鳴,我丈夫騎著你離開王宮的時侯,你為什麼一聲不響呢?那時如果你高呼一聲,宮中的人自然都會驚醒,而加以阻止,他就出不去了,那麼我就不會受到今天的痛苦了!」

 

車匿聽罷耶輸陀羅妃的哭訴言語,就像一萬把利劍刺在心上,他合掌匍伏在地上回答她道:「公主!請你聽我的陳述:這不能責怪犍陟,也不能責怪我。我們沒有罪過,是真理使太子生起堅決出家的心念,我們祇是遵奉他的命令。

我告訴你那一夜太子出城的情形,太子騎著白馬,像是有天神在催趕似的,坐騎不用鞭策,走得比飛還快。我也莫明其妙的緊緊跟隨在後面,馬腳和我的兩只腳,好像都不曾著地,出城的時侯,城門自然打開。那一夜,夜色光明得像白天一樣,四圍一點聲息也沒有,祇有我們在凌空飛行。公主!這不是人力所可以做得到的,一定是天神的力量啊!

 

耶輸陀羅聽到車匿報告當時的情形之後,心里也想這是天神接引太子出家學道,不能責怪車匿和白馬。但這樣仍不能減少她的悲痛。車匿和白馬辭去以後,她自己還在夢囈似地自言語道:

「我失去了丈夫,等於失去了所有的快樂,他為求真理,競把我捨棄。從今以後,誰又是我可以倚賴的人呢?這孤單寂寞的生活,又如何能打發過去呢?

過去很多聖人和修行的仙人,都是夫妻一同到山林里去修行,我的丈夫如果一心要去修道,我可以伴著他同去,他為甚麼一定捨下我獨自出去呢?

古代的吠陀記載說,一切梵行和祭祀,都要夫婦同時奉行,這樣我們種下相同的因,才能同樣得到升天享樂的果報,但是現在我的丈夫卻不肯帶我同去,這又是為甚麼呢?

我真是個苦命的人被丈夫遺棄了!但是羅睺羅又有什麼罪過呢?可憐他入世不久就得不到父親的愛撫。唉!我的丈夫實在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他外表倒是很慈和莊嚴,誰知他的心比鐵還要硬,比冰還要冷。他不可憐兒子的幼小、又不了解我愛他的心,他的心真和木石一樣!」

年輕貌美的耶輸陀羅妃,正像一果盛放著的蓮花,太子的出走,就像狂風暴雨摧殘了她,這不能怪她萬分的悲痛!

 

現在不談耶輸陀羅的悲痛,再說凈飯大王。自從太子離宮以後,日夜不停的悲嘆愁苦,每天沐浴齋戒祈禱上天,使太子早日回宮。這樣過了七八天,在他真可說是度日如年。現在听到宮內到處是悲泣號哭的聲音,心中不覺大為驚恐,接著侍衛來報告說,大臣們拉著車匿和白馬,要求見大王,凈飯大王立刻傳令接見。

車匿恐惶地向大王訴說太子出家的經過,凈飯大王聽了之後,立刻昏倒過去,良久才甦醒過來,對著車匿罵道:

「車匿!你怎麼一個人回來呢?你雖然服務的功勞很大,但你是一個功不抵過忘恩負義的奴才!你怎麼能將太子遺落在山林里,一個人回來呢?你趕快和犍陟送我到太子隱藏的山林里去,否則你就即刻去把太子追尋回來!失去太子,我像是患重病而垂死的人,這病除非太子回來,是無法能夠治好。如果他從此不回來,我只有以自殺來解除痛苦。我等太子的回來,就好像餓鬼等著飲食!車匿!你為何不告訴我愛子的住處呢?趕快告訴我啊!」

 

凈飯大王悲痛的語言,深深的感動左右的大臣們,其中有兩位聰明的大臣,安慰他說道:「大王!請你不要傷心,傷心沒有用,只會有害你的貴體。過去很多的聖君,他們棄國出家,心上一點痛苦也沒有,太子現在為了學道去出家,他的心里一定也很平安,不會有憂傷悲苦。大王?請你回想阿私陀仙當年的預言,可知這件事是無法挽回的了。可是,大王!我們不能跟著你整天悲痛,我們此時立刻出發到太子那里去,一定要想盡辦法勸他回來,請相信我們的忠誠不要徒自憂急!」

凈飯大王聽了這二位大臣的話,轉悲為喜,說道:「好!好!你趕快去!我的心早已飛到太子那里去了!」

兩位大臣奉命之後,即刻準備出發。

 

十六  【王師追至苦行林】

凈飯大王正在悲痛又沒有辦法的時侯,聽到兩位大臣自告奮勇,願意去把太子追回來,心里才感到安慰,他選派不少王族中的子弟,另外派遣一隊勇猛的兵士,跟隨那兩位大臣,浩浩蕩蕩地向著苦行林進發。

兩位大臣率領著王師,終於到達苦行林,他們走到那些遠離塵俗的苦行修士隱居的山窟,修士們迎上前來,施禮問訊,兩位大臣就向他們探問太子的住處,問道:「請問諸位大仙!我們是甘蔗王的後裔,迦毘羅衛國凈飯大王的臣下,因為他的太子悉達多,要解脫人生的苦惱,竟捨棄國家出走,不知太子曾到過這里沒有?我們是奉大王的旨意,前來尋訪他的。」

苦行修士們回答道:「你們說的那個人確曾來過這里,看他那稀有的相貌,一定是你們的太子。但是他看到我們修行之後,說這是徒然在生死海里漂浮的方法,他所要求的乃是不生不滅的方法,是真正解脫的大道。所以他就離開這里,又往到阿羅藍仙人那里去了。」

 

二位大臣從苦行修士的回答里,知道太子確實的去向,因為王命在身,也就顧不得來時長途跋涉的辛苦疲倦,一刻也不停留,馬上率領侍從和士兵,繼續往阿羅藍仙人道場進往。他們一行人等,浩浩蕩蕩行在路上,有一天,他們終於在途中追上了太子。那時他雖然已經除去華麗的服飾,可是面容的慈祥莊嚴,仍然像天空照耀的太陽一般,大臣和侍從及軍士們都下了馬,恭敬行禮,兩位大臣,一邊說話,一邊呈上了凈飯大王頒給的王命道:

 

『聰明孝順的太子!自從你突然離開王宮以後,大王的心就像被一柄利刃刺傷,他已經悲痛到快要發狂。一天到晚,悲啼號哭,眼淚沒有乾的時侯。我們做臣下的人,實在沒有辦法勸慰他,除非你回去,否則他的悲痛是不會休止的,也許會奪去他的生命。

我們兩人奉命來宣讀他的旨意,請你留神聽著:『悉達多!我理解你求道的願望,這是出於你的真心,想尋求生死痛苦的解脫,你這善良仁慈的心念,我不但沒有疑惑,而且還十分嘉許。可是,即使是割斷恩愛,隱居山林里去修行的人,難道他對那朝夕悲切的父親都沒有一點關怀嗎?再說,孝順父母也是修行呀?假如你說你的目標是這廣大的世間,你要救度一切的人,可是你父親此刻正陷在極大的苦痛中,你為甚麼不先設法救度你的父親呢?你毅然出家的舉動,就像憂患的洪水汎濫,沖沒我那心的堤防,它已經崩潰粉碎不可收拾!

你出家修行,居住在人跡不到的深山叢林里,那里野獸毒蛇,狂風暴面,雷電冰雹,這許多不是人所能忍受的災難,這一切無時無刻不在撕裂著我的心臟!

悉達多!你如果想到父王現在的心境,就應該趕緊回到王城來,繼續父王的王位,等你年老退休的時侯,再去出家修行。假如你不遵從我的勸告,遺棄父親和母親,又怎能算是心地慈悲呢?怎能算是立志要去救度一切眾生,和用你無比的慈悲心腸去蔭庇他們呢?

悉達多!真正的大法,並不一定霉到深山叢林中去尋求才能得到。在城市或王宮中要找尋一個幽靜的地方,並不困難。真正的大道,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可以求得,如果光是剃去鬍鬚和頭髮,穿上袈裟,就算修行,我想那也未一定能得到真正的解脫。要在心里沒有任何值得逃避畏懼的東西,這才是真正修行的人。

悉達多!你應該趕快回來,繼承王位,這樣你可以一面在地上作最高的主宰,一面在心上求無上的大法,這才是解脫,才是真正無礙的解脫!』

 

「太子!上面這些話,是大王流著眼淚所頒的聖旨,他命令我們轉告你,這就是大王的敕命,父王的敕命是不能違背的。太子!請你遵從大王的敕命,同我們一起回去吧!大王所說的話,沒有一句沒有道理,你是應該遵從的。我們要告訴太子,大王為你,此刻已經沉溺在憂愁的苦海里,快要滅頂,我們是沒法援救,只有你是救生船的船師,除你能把他從憂愁的大海中救出來以外,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還有你姨母,她從小把你撫養長大,你還沒有盡孝養的責任。夫人此刻正像母牛失去幼犢,不但瘋狂鬧著,並且哭著叫喊著說:『悉達多!請你趕快回來,拯救救我的生命吧!你現在正像一隻離群的孤鳥,不知道已孤獨地飛到那里去了。你從未離開過王宮,也從來不曾缺乏過照顧,現在獨自一個人要住在荒山野林里,受凍受餓,受風霜雨露的打擊,受毒蛇猛獸的侵害,像你金枝玉葉的身體,怎能忍受得了那樣的苦楚呢?如果你遭受到甚麼災難,又有誰告訴我呢?孩子啊!如果你再不趕快回來,我是永遠不會安心,而且也對不住我那姊姊,你那去世的母親。』 太子!王城中自從你出走之後,已到處是嘆息和哭泣,唯有等你回去才能恢復平靜。」

太子從這兩位大臣的口中,知道父王和姨母的悲傷,他端坐得很莊嚴,並且一絲不亂的對兩位大臣回答道:

「二位大臣!我也了解到父王心中過度的悲哀,但是,比這更可怖畏的是生老病死的大患。為了解決這個刻不容緩的大問題,所以我不得不捨棄恩愛!二位大臣!世間上的人,不論誰都是執著『現在』的,為什麼呢?這就是厭死之情。因為人們眼看『死』的來臨,所以不覺對『生』生出留戀。可是,盡管你如何執著『生』,但『死』畢竟誰都免不了。我知道了這個重大的問題,因此,我出家了,我要尋求一個解脫的方法。

 

我現在從你們的口中,知道父王的傷心,真是痛徹我的肝腸,但是,靜靜的息下來省察思維一下實相,這個現實,也不過是一瞬間相會的夢緣而已,無常最後還是會逼著我們分離。

二位大臣!你們如果徹底了解到這個道理,就懂得有情的命運本來是不同的,雖然是親如子,但對於憂患也是有不同的感覺。生是喜,滅是悲,會是樂,離是惱,這個『生』不外是根本之苦,這個『生』不外是從愚痴的迷惑而生。好像,有人從甲乙兩個地方走來,他們在中途暫時相會,但是,他們立刻又要各自往著各自的方向走去。現在辭別父王的膝下,本是很自然的理則,因為親族既然是暫時的會合,那就隨緣的任它去,這個道理就很明白的分出來

 

假若,能夠完全了解到這都是暫時虛假和合之理,則世間上就沒有什麼可憂悲的事。所以,人如果能體會到這個道理,則明白離開暫時的親族,他一樣的有更多的親族。暫時的親族不能離,想得到未來的親族也不可能。因為會合分離,分離會合,這不過都是些連續的悲哀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經過這分分段段的生死,在生死的路上來來去去,這不光是人類如此,一切山川草木也都是無常之和。生下來就做五欲的使役,假使不生,就可以不死,看起來,人好像是為死而生,為死而勞役!

二位大臣!你們說,父王要我嗣位的敕命是不能違的,但法性也是不能違的啊!父王有慈愛的敕命,但這好像是醫師看病人,不瞭解病情,不是對症下藥,這個藥我也是不能服啊!

所以,二位大臣!我不要那些愚昧的名譽高位,被放逸愛憎所囚,因為那樣要終身畏怖死神的到來,身心時刻都充滿思慮憂患的苦惱,現在是隨順世俗的習慣,眾人的心里,則就和真理相違,這決不是智者所為

譬如人的身體,雖然好似七寶的宮殿但那里,常常有著無常之火在熾盛的燃燒,口里雖然吃著百味佳餚,但其中卻藏滿五欲的毒藥,這樣的寶殿与佳餚靠得住嗎?

清淨的蓮池中有狠多的毒蟲在噴散著毒氣;威勢的高名,都是用別人的痛苦建築起來;這一切都如即將要遭災難的住宅,聰明的人一刻也不願在里面停留。所以,往昔的聖君,每見到國家的危難和人民痛苦的時侯,他就厭惡世間,憐愍世間而去修行,希望能從根本來改造世間。由此可知,為王治國安民之苦,實在不如修行之樂。

 

照這些道理看來,寧可与同禽獸一同在山林中為伍,也不能片刻居住在王者的宮中。好啦!我願意同黑蜿共居在一個洞穴里,也不能回去接受不安的王位。從五欲的生活中解放出來,去過清凈的山林生活,這才是順真理的生活。

假若現在和你們返國,放棄修行,再為愛執的生活馴伏,增我日夜的愁苦,這決不是順合覺道的行為。緬懷往昔的賢人聖者的事跡,他們都曾為了正法而捨俗出家,把名聞利養看得不在眼中,以金剛的信念,以百折不撓的勇氣,建立大丈夫的理想,所以才都脫去裝飾身體的寶衣,而換上法衣去過山林的生活。

這些先聖的所為,我怎麼能再返國去過無慚無愧的生活呢?我對於修行而想過著天上福樂的生活都已否定,那人間劣等的愛染怎能馴伏得了我呢?既然從貪欲、瞋恚、愚癡的生活中逃脫出來,我怎麼再有勇氣回到那個殼巢那里去呢?二位大臣!你們一度吐出來的食物,你有勇氣再把它吃入口中嗎?我的苦衷完全是這樣。

 

好比,我已從焚燒得危險萬狀的火宅中,用盡種種的方法逃奔了出來,你叫我立刻又再進入那焚燒的房子里去,我怎麼能那樣的愚昧呢?眼看到生老病死的憂患,我厭棄五欲的王宮,現在又再回去,進入那迷妄之家,這種愚痴,与往火宅里跑,又有甚麼不同呢?

你們說,回王宮也可以修行,我現在告訴沶們,在迷妄与愚痴之中,尋求解脫之行,這不是相應的法理。解脫,是生在寂靜的地方!王者的生活,是疏動的而不是寂靜的,寂靜的世界是在王者的生活以外。動与靜是水火不能相容,這二者怎麼能相應呢?

所以如果決定希求解脫,則非離開王者的生活不可,假若王者的權勢之欲,那就不能希求到解脫的妙境一面做王,一面求解脫,這不合道理既要出家,又要還俗,這也不合理;既然不合理,想宴希求解脫的境界怎麼能呢?二位大臣!我有決定的精神,尋求解脫正當的方法就是出家,我決定的心是再也不能動搖!」

 

兩位大臣聽完太子這見識卓越的宏論一字一句都括盡因緣的至理,心中深深的佩服。但想到此來的王命,以及高齡大王的悲哀,和國中人民的憂愁,想不說也不能夠,只得又向太子說道:

「對啦,太子!站在求道的立場,你的話都有道理。但是,凡做一件事情,有在時侯与不在時侯的分別。你是聰明的人,你應該想想,你說這些話現在並不在時侯。

你也知道,大王現在已經到了風中殘燭的老年,你若不顧他對你的出走而悲痛,不生起一絲孝順之心,雖你希望學道,這也是非法的!你的聰明,還未能見到更深的理,你是見到原因,而沒有衡量結果,你不過是徒然的否定現在而已。世界上有人說有未來,有人說沒有未來,『有』『無』並沒有一定的標準,你為甚麼一定要否定現在快樂的必要呢?如果真有後世和未來的話,甘心享受未來的果倒也罷了,假若沒有未來,『無』,不就是解脫了嗎?即使如那些人說,未來是有的,但他們並沒有明示規定出一個求得的方法!

大地的性是堅的,火是熱的,水是濕的,風是飄動的,這些,都是現在和未來不會變動的,因為這就是物性的自然。既然如此,你今生享樂,未來還不也是享樂嗎?窮富享樂也是不變的了!

一切物體有凈的分別,那個凈与不凈,都是從身體自然本性生起的,假說是方便流轉的,那個全是愚癡!世界及世界上一切的東西,都是決定守著他本來的性質,愛与不愛,也是自性的使然。

你現在太子恐怖老病死的痛苦,一心想要求得解脫,如果說這是人為的,那簡直是開玩笑!水能夠滅火,火能夠煮水到消散的程度,這個一方勝一方亡互相增坏是他們的自性,把這個調和起來,就能促成萬物生存。好像人在胎內,起初是先有手足,然後再有各種身體的機構,等到精神知覺自性自然的調和,合成而就能夠成人,這決不是誰故意的造作,這是物性的自然所成。

假如說另外能生出一種什麼力量,那個力量也是可以滅的力量。仔細的想來,自己的力量實在是不能依賴的。為甚麼要說用自己的力量可以啟開解脫的大道呢?一個人若能做到一不違背祖宗之教,二要學習摩奴寶典,三要奉祀天神,如果不負這三者,這就名為解脫。古今聖賢所傳承下來的解脫之法,除這個以外,再求甚麼其他的方法解脫,那不過枉然徒勞而不能得到甚麼結果的了。

假使說到出家再回家,這也沒有甚麼罪過,太子!你是知道的,過去菴婆梨王捨棄妻子眷屬,在苦行林中修行很長的時間,然後又再回國執政;羅摩王子離國在山林里修苦行,一聽到自己國家亂起來的時侯,他又再下山施行王化;像這例子真多得不勝枚舉。從古以來,很多國王,一時入山修行學道,一時又返國教施善法王政,到後世的我們,皆稱他們為聖王,王是長夜明燈的光輝,是世間一時一刻所不能少的寶貝。在這個時侯,在這種情形之下,太子!請你趕快回國繼承王位吧!這決不會有過失!」

二位大臣舉出世間上的種種道理,有頭有尾的,像滔滔不絕的流水,但是太子金剛的信念,一點沒有為他們的言詞所動搖。

 

太子很安祥慈和的答道:「對未來有無猶豫不定,這是增長疑惑的心。若是說到未來的有無,這些細小的問題,与我沒有關係。在我覺得只要有清凈之智修行,自己必定能夠明白。世間上黑白一切都有理,像這樣傳承學習,那是決定不能達到真實義的。

我老實告訴你們,我對那些迂遠之論是不能夠滿足。聖賢決定自有他的真偽,我決定不要靠他們來建築自己的信念!因為那如同盲人問道於盲人!

在黑黝黝的深夜之中,假若以盲人來導路,他說明道路前面將是怎樣情形,這是智者所決不能相信的。說凈說不凈,世間上究竟甚麼是凈,甚麼是不凈,到今天仍然是個謎!如果說這個將是世間上所不許可的,我仍然願意很艱苦努力修學這清凈之行。

聽那些婆羅門所說,沒有一個能說出決定不變的真理。真實的話,在我現時就覺得以平等的心,就可以離開這些過患,智者不說過言和謊言的。至於說到菴婆梨王,羅摩王子等,他們當初捨國收行,後來終於返國又沉沒於五欲的生活里,這實在是極卑劣的行為,那決不是學習的正法。

我現在告訴你們關於我的決心,日月可以墮在地上,雪山的頂上可以成海,而我金剛的信念,到永劫都不變易!假使我要退墮道心,還不如把身子投入烈火里化為灰燼,我不會做出這反覆不定的事來!」

 

太子說出求道的理由和志願,二位大臣見太子如此堅決,沒有話再可回答,他倆人与王師,在如日月之相的太子前伏倒頂禮,他們計已窮盡,只得辭退而返,但又不敢疾速歸去,徘徊於途中,真是萬分狼狽!他們深深為太子所感動,恭敬佩服到五體投地,因此就在王師中選出憍陳如、阿捨婆誓、摩男跋提、十力迦葉、摩男俱利等五人,伴隨侍奉太子去學道。

 

十七【頻婆娑羅王俗利勸誘】

既已捨棄國家,又和二位大臣告別的太子,渡過恆河的急流,經過靈鷲山,進入摩竭陀國的首都王舍城。

王舍城中的人民,見到太子那高雅奇偉的相貌和風度,有的在後面跟隨,他們看到這稀世的大丈夫之相,心中都生起恭敬心。

就在這時侯,摩竭陀國的國王頻婆娑羅王,正在宮殿的高處俯覽都市的景緻,忽然看見很多市民在對著一位年輕的沙門恭敬禮拜,他隨招來一名侍臣追問那是甚麼原因。

 

侍臣很恭敬的跪在王前,答道:「啟稟大王!傳說那一位沙門是釋種的苗裔,是迦毘羅衛國,國主凈飯大王的太子,名叫悉達多,他具有世間稀有的尊相,過人的聰明,因為割愛辭親離國入山修行,現在經過我們的王舍城。」

頻婆娑羅王聽侍臣稟告之後,感到有說不出的驚喜,即命侍臣跟追蹤悉達多,看他到那里去,住在那里,然後回來一一報告。侍臣奉了王命,跟在太子身後,留心注意的察看太子的一舉一動,等到他知道清楚以後,覺得已可以回去覆命。因此,趕快回來向王報告道:

「大王!那位悉達多太子,他現在已捨棄了榮華,在過著乞食的生活。我看他穿著破舊的法衣,端然莊重地在巷里門前乞食,不選擇飯食的好惡,不生精粗的分別心,他用缽盛滿食物就徐徐地步向寂靜的森林。等他吃好以後,就用山間的清流嗽口,然後端身正坐著修習禪定。

 

頻婆娑羅王聽了他的侍臣稟告後,心中大喜,他對悉達多太子生起無比的好奇和敬仰,隨即命令侍從官預備馬車,他要親自去森林中參拜悉達多。

不多久,頻婆娑羅王的馬車就去到太子坐禪的地方,看到太子嚴肅的相貌像湛然不動的潭水,他趕快下車走近悉達多,向他很恭敬的行禮。太子此時也打開瞑閉著的眼睛,向頻婆娑羅王答禮。頻婆娑羅王就在太子右側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向太子問訊以後,就很誠懇地說道:

 

「有世間有威德相好的大沙門!我誠意拜見你的尊容,我對你有分外的另一種情感,我知道你是一位高貴種族的苗裔,有聲名,有幸福,但我所不懂的,就是你為甚麼要出家?

王者的光榮,就是國民的光榮;王者的家,要想歷代繁榮,必得要有聰慧能幹的太子繼承。現在一般人都知道太子你是文武雙全有德有威的聖王子,但是,你在這樣年少的時侯,就棄國出家,真令人發生狠大的疑問。

你捨去世間最高貴的王位,脫離了歷史悠久的光榮種族,身上穿了坏色的袈裟,終日過著乞食的生活,這叫人真是難以理解。本來,天下都快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卻辛辛苦苦的求人受一餐之施,這究竟是甚麼原因呢?請你能坦白地告訴我好嗎?

 

假若你為你的父王老是在位,使你不能夠繼承,而心有不服,所以才要出家,如果我這種猜測並沒有錯的話,那麼,好,我現在自願把摩竭陀國割讓一半給你,請你也不必捨俗出家。假使你認為我半個國家還不夠,那你可以做我們這個國家的大王,我做你的臣下也是衷心的願意。

請你明白這是從我心里發出的真實的話,一點都不虛偽,我的確為你的威容德性而深深的感動。不過,可能你不肯委屈受人恩惠,那麼,我可以供給你驍勇善戰的軍隊,優良的車馬豐富的物資,你去佔領別的國家,這也是我誠心誠意幫你的忙。凡是聰明的人,一定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機會是難得再有,時間是難得再來。我想,一個人如果不獲得法、威、五欲的三大寶貝,那麼,這個人的終身,也不過徒然的勞苦罷了。

 

人若崇法而忘了威,人間對你將不會重視與恭敬;有威而無法,則又容易招引仇嫉与反抗。有法有威,而沒有五欲的歡樂,那到底還不能得到人生的情趣!

所以,具備法与威以及五欲,別人因羨慕你的五欲才恭敬你,你的盛德能流露宣揚,也才能實現你自己的主張。你現在的生活,把威捨棄了,把五欲遠離了,只求一個渺渺茫茫的法,你不過徒然使自己受苦罷了。我現在看到你如此希望有的尊容,相信你一定振霸人天的大人物!我講的都是至誠之言,我決不是用王者的權力來挽留你的。

我看見你出家的相好,心中不覺生起恭敬,我聽說你要去修學苦行,因此才感到非常的同情。你現在過的是行乞的生活,那麼,我就以我的國土供養你。

在少壯的時侯,應該要享受五欲的快樂;在中年的時侯,要儲蓄財寶;到了年老的時侯才去求法。若是年輕的時侯求法,最後終不免要為情欲所坏的。因為在年輕的時侯,有著很豐富的熱情,心輕易亂,終究是很難得到法。若是老時求法,就不會有這種現象發生。因為老年的時侯,欲望、氣力,都已逐漸的衰弱,這才能自然生起隨順樂法的心。

希望你接受我摯誠之言,像古代聖賢一樣,先作一度世間的聖王,然後舉辦一次祭祀大會,終究可以到天上享受福樂!」

 

悉達多太子聽後,對這位尊嚴与仁愛兼備的,大國之王頻婆娑羅王,也很恭敬地回答道:

「大王!假若有人在苦難之中,能忘記自己的痛苦而去救別人的苦難,那這個人一定是世界上的善知識。為了朋友毫不慳吝金錢名位,這才是用之不竭的寶庫;假若守著財寶高位,只圖為著自己,這一切終究還會亡失。

國,這種財是難得的寶。你能歡喜惠施給我,我很感動你的厚意。我相信你這不是說的虛偽的話,而是真真實實的意思。不過,你所要給我的与我所要求的完全是背道而馳,我現在不能不向大王說出我的看法來求得你的瞭解。

我為了畏懼生老病死的痛苦,想要斷除此患而求得真的解脫,所以捨親戚離恩愛,出走王城而來出家,我那里還想再回到那個五欲的古巢里去呢?我現在不畏做毒蛇的餌食,不怕寒風吹僵我的身體,我唯怕被五欲所囚。

流轉的相,實在在憂勞了我的心,我想到五欲的賊能劫奪人的功德法財,我的心就不覺戰慄起來。五欲好像幻化的人一樣,只能暫時的迷惑人的眼睛,其實它是欺詐處偽不實的東西,它是求真理的一個最大的障礙

大王的快樂,尚且是招苦的因,何況人間這更是短暫的五欲歡樂呢?恣情縱慾,能增加人的憂執念頭,最終他也不會有滿足的時侯,好比正在風勢很盛中燃著熾烈的火,再多的薪投下去,也會感到不足。在世間上所有的過失之中,是再也沒有超過貪欲的,可是沉溺在其中的人並不覺可畏,因此,有智慧的人,才知道畏懼五欲。誰能夠畏懼五欲,誰就不會招到痛苦。

 

做互者已經領有四海,但他還有另外的希求,要更多的財寶,更多的美女,更想長生不老。貪欲是像大海似的,終難有滿足的時侯。

貪欲是不會滿足,把他的國家滅了,把他的身體亡了,他還是不要命的執著放逸生活,古今不知有多少國王都是如此。

國王所領有的土地,也不是常住堅固的東西。從喧囂的王宮走向山林,披草衣,食花果,飲清流,默默無語,沒有名聞利養的苦行者,最後又回進貪欲染著的生活里去,他長年修積的功德,畢竟還是歸於泡沫,王位、愛樂、財色,無一不是修學正道的仇敵与冤家。人若貪求名利位、愛樂、財色,終不免要招至苦果。智者知道這是苦中之苦,所以必定要滅除貪欲的心!

 

世間上一般的所謂善意,有時也不免有錯誤的時侯。勸人執著不究竟的世俗之樂,容易使人流於放逸,反而害他將來要招受苦報。這樣的善意,聰明的人一定是不肯接受。

王位財寶,在我看來,那些都好像借來的東西,假使一定說是自己的話,我們只應該為這個人可憐,而不該羨慕他。追求貪欲,若是得到了,增長愛著的念頭,若是失去了,更是煩惱不安;這一切都唯有使身體受苦。好比一個人手中執著火炬,這火炬已經漸漸燃到手掌,為什麼還不把它捨棄,而執著在手中做什麼呢?

可憐那些愚癡卑賤之人,被貪的毒燒著心,終身受著苦。安樂的心,一瞬的時侯也不可得。貪欲好比毒蛇一樣,任何人也不能靠近。我已經離開了它,你叫我再向它走近,我不是有心辜負大王的美意,因為那樣將使我恐怖戰慄不安!

 

尊貴的王位,廣闊的土地,在我看來就好似一塊臭而不可聞的臭肉,但一群烏還要集在臭肉的四週爭寺競食,牠們還以為這是珍饈美味。你說,大王!這怎麼值得去貪求?雖然蒙你好意惠施給我,但我要來毫無用處。金銀財物種種珍寶,這一切所積聚的地方,最容易生起怨憎,人与人間的勾心鬥角,國与國間的戰爭不寧,不就都是為這些嗎?經過市場屠宰的地方,心中自然就會感覺一陣噁心,貪瞋癡三毒的境界,有智慧的人怎能不避得遠遠呢?

被那些三毒所使役,就好似走進狂風大作的森林里,或坐船浮在白浪滔滔的大海上,這都是失敗多而安穩少。你若要爬到很高的樹上去採摘果實,因為你這過度的欲望反而會有墮死的危險。貪欲的境地也是如此,這些都是只能看而不能取的

用種種的方法去求財,雖是為財而不怕一切辛苦,但是聚集財寶還是非常困難,而散失的時侯卻很容易。好像在做夢的時侯,有這樣那樣,但只要有一聲響動,你從夢中一旦醒來,一切就會散失精光!

貪欲好比火坑的口,那上面不過有一層虛偽的蒙覆,你以為可以平安的過去,但陷下去必定會燒死。我前時在苦行林中,見到許多的苦行者,他們為貪求天上的福樂,所以綑綁著身體投入水火之中,或者坐在懸崖危險的地方修行,這是徒使身體受苦而沒有一點利益。

孫陶與砵孫陶,是阿修羅王的二位王子,當初二人非常友好,等到父一死,為了爭奪王位財寶,互相殘殺閱牆,結果雙雙亡身,這不都是因貪欲所致的嗎?貪欲的心,使人卑賤下劣墮落,使人像牛馬一樣做著使役而不覺到可恥!

麋鹿貪聽聲音而死,鳥為色情飛行而忘記了歸巢,魚為食餌而上鉤,世間上不知有多少眾生都為貪慾而亡!

取食是為了充飢,渴水是為了除渴,穿衣是為了防寒,睡眠是為了精神的不足,乘象馬為了免除行走的疲勞,坐在凳子上是為了免去站立的辛苦;這一切,本來是為了息苦的,但因貪求執著,反而使身心不安。看起來,用來資生的東西也不是自在之法!

 

大王!靜下心來仔細觀察一下世間,溫暖的衣服不一定是樂,到了夏天的時侯反而很苦;夏天乘涼,喜愛月光清涼如水,但到嚴冬的時侯反而感到淒寒。所以,從這里就可以看出世界上的地、水、火、風、色、香、味、觸的八法,決定不是不變的相,都是這樣不定的。致於這些,不管你是帝王或是奴隸,都無法變更它的。

王發命令,人民隨著王命去行,以為王是很尊很貴,這是很錯誤的。比如王發的命令,使人民加重負擔,他們對王就會怨恨瞋厭。如果這樣看起來,王者的生活,又有甚麼尊貴歡樂呢?為王的統領國土,這就算是歡樂,另一部分,為再求擴展領土,求獲福樂,還是徒使身體受苦,反過來說,不要貪求就好了!

有王位,耽於五欲的快樂之中;不做王得到閑寂自在的歡樂;這歡樂沒有甚麼不同,何必一定要我承繼這個王位呢?大王!請你不要再導我進入五欲的深淵,我要求的是清凈無我自在的天地,你對我的美情厚意,等我到達理想境地的時侯,再加倍的感謝你。我,沒有恩愛的情感,我也不求天上的快樂,心中沒有甚麼名利的欲求,更不會顧念到頭上區區的王冠。所以,我有這樣的理想,就要辜負你的盛情,違逆你的善意,大王!因為我剛剛離開了毒蛇的口,怎麼能又進入那個危難當中去呢?我已知道執炬的手會被燒,我怎麼能不把火炬捨去呢?

 

為了免除被五欲綑綁的可恥,有眼睛的人為甚麼要羨慕盲人?世間假若有富貴的人願意貧賤,有智慧的人要學習愚人的行為,那我可以再回到我的國中去做王子。

但是,我不是這樣顛倒妄想的愚人!大王!因為我現在的希望是免除生老病死的痛苦,而來救度世人,所以我節身、乞食、捨欲念、離恩愛,過著現在這安靜自在的生活,免得未來墮落惡道,我就可以得到兩世的安樂,甚至於還會永久。所以請求你不要為我可憐,反過來你應該替你自己想一想,王者的心常為權勢名位所囚,一瞬都不能安樂,未來必定受很苦的果報。你是聰明德高的大王,你如此的厚情待我,所以我也用很好的心酬報你。

你勸我的是俗利,即使有了你所說的法、五欲,只不過成為世間上的丈夫,但並沒有正義與真理。為甚麼呢?因為貪欲很強,凡事不知足,而能滿足貪欲的物質卻是有限的。假若沒有生老病死的憂患,那才可以叫做真正的大丈夫。

大王!你說『老以後再出家』,這句話你說得太天真了,為什麼呢?我看到那些年老的人,氣力衰了,青年的偉志雄心都沒有了,死賊執著利劍一步一步跟著隨在身後,伺侯時机,送你殘生,那里能聽你老時遂志出家呢?無常好像是一個獵夫,拿著老的弓,執著病的箭,在生死曠野的叫做眾生的鹿,必定是斷命無疑,那能聽你逃脫的呢?

生滅的法,不分少長,不分老幼,沒有決定的年月,你說舉行祭神大會,祈福利,求延命,這都是愚癡罪惡的行為。不崇正法,祭神奉祀,殺害生靈而延我的命,這不是慈悲的行為。不應殺的殺來祭祀,傷了生類的命,而想求得自己後世的福樂,這決不是祭祀之法,這是迷妄的作為!

三界有為的果報,決不是我們所願,所有諸趣流轉的法,如同飄動的浮萍,決不可倚賴我所以從很遠的地方而來,就是為求證真正的解脫之道!

我聽說阿羅藍仙人善說解脫之道,所以我將去訪問他,大王!你懇切至誠的話,我在心中誠摯的向你銘謝!祝福你國土安穩,善護人民,願你仁德之光,像太陽一樣照遍一切黑暗,布正法於天下,就這樣好好的完你的天壽!」

 

頻婆娑羅王聽了太子這些話,深敬其德,心生歡喜,合掌向悉達多拜謝道:「呵!世間希有的求道者!你現在的希望,我祈禱你早一點能夠獲得,到那時侯,請你先來救度我吧!」

太子感到頻婆娑羅王不是一位平凡的大王,所以回答道:「必定的!大王!我一定能如你的心願!」

太子說後,即告辭,急急地尋路又往各處雲遊參訪。

頻婆娑羅王和他的很多臣下,合掌拜送太子去後,他們在回歸王舍城的途中都希望那正覺的日光早日再回來!

 

十八 【訪問阿羅藍仙人】

太子辭別頻婆娑羅王以後,披星戴月,忍飢受餓的又開始踏上他追求真理的征途。有一天,他到了一座寂靜的森林,森林中有一位阿羅藍大仙人在那里修行,太子記起苦行林中一位苦行者臨別時的介紹,他即刻就想走進森林往訪這位阿羅藍仙人。

   正在這時侯,森林中走出很多仙人的弟子,他們像未卜先知,滿面微笑著來歡迎太子,並對太子的遠道而來的辛勞,致其誠摯的慰問。

   太子走進森林,阿羅藍仙人也迎面而來,他見到太子稀世的容貌,像飢渴的人飲到甘露的泉水,他舉起手來,向太子有禮貌的說道:

「我在兩年以前,聽說你捨國出家的消息,就敬佩你是一位有思想、有志願的超人,我知道你一定會到我這個森林中來,今天我能親自瞻仰到你這殊勝的好相,從內心之中,不覺湧起我歡喜之情。」

太子很謙虛地答禮,然後和阿羅藍仙人並肩地走著。一位是美髯白髮將近百歲的年老仙人,一位是年方二十多歲的青年太子,兩人並肩地行在崎嶇的森林中,後面跟著一大群人,這光景真是一幅絕美的畫面。

太子跟阿羅藍仙人走到修行的地方,他們以賓主之禮坐下來,阿羅藍仙人就對太子說道:「你捨離恩愛的束縛,解脫情執的枷鎖,這都是你有甚深的智慧所致,將來一定能免除不幸的果報。過去,明勝王年老的時侯,把王位讓給太子,自己跑去修行,這好比頭上佩戴的瓔珞花鬘捨棄,這是為甚麼原因呢?因為他知道這是不久將要坏的東西。你現在能在年輕力壯的時侯,拋棄王位,出家學道,若沒有甚深的智慧,決定不會這樣做的,我仔細觀察你的為人,知道你學道的意志非常堅決,你的器量一定能容納真實的大法,乘著智慧的舟航,超越生死的大海!往日,每次有人要求到我這里遊學,我一定先測驗審查他的能力,然後我以他所能接受的而施教於他;可是,我現在知道你有堅固的志願,不凡的智慧,我已決定一點都不隱瞞你,把我所知道的完全說出來和你互相研究。」

 

太子聽阿羅藍大仙人的話後,內心感覺得非常歡喜,他就很虛心地回答道:「是平等的觀念。我的心中也是一點成見也沒有,願意開心接受你的指教!現在,我像行在長夜漫漫的路上,將獲得你燈光的照耀;我像迷失了前進路途,將承蒙你賜給我的南針。我心中的歡喜和興奮是可想而知。現在,我心中有一個很大的疑惑,想將此問題提出來請教大仙人指示:這就是生老病死的大患,如何才能夠免除?」

阿羅藍仙人聽了太子的發問後,他就引出了很多婆羅門的古典,名相,一一解釋給太子聽,並且說依著這些名相去修習梵行,再為人廣為宣說,就能得到解脫。

 

太子聽了以後,又再問道:「那麼,你說的這個解脫的地方,究竟叫做甚麼世界呢?要修行到甚麼時侯,才能到達那解脫的世界呢?究竟是用甚麼具體的方法來修習呢?像有關這些問題的要義,請大仙人再多多指教!」

這位阿羅藍大仙人,是信奉數論派的權威,他聽了太子又提出問題,即刻以數論派的典籍,用極其善巧的言辭,向太子敘說修行的大要及果報,說道:「如果要想斷除生老病死的根本,先要出家遠離世間的紛擾,布施他人,修學禪定。在寂靜的地方學習經論,對貪欲要生起恐怖心;對世俗之樂,要作遠離之想。壓止一切的欲望,把心安住於無我的境界。除卻愛、邪惡、不善的行為,要喜好法樂,直到圓滿的時侯,就能進入第一個覺悟的階段,那就是初禪天。

 

到達初禪天以後,再以精進勤求的心,依法去行,就能進入第二禪天。由第二禪天,累積很多的功行,那執著愛樂的心情自然消除,那就可以進到第三禪天。更進一步,樂著的心完全沒有了,生活即能超然解脫,這就算到達了第四禪天。

到了這里,苦惱俱無,靜靜坐著進入解脫之門,這里的壽命很長,智慧曾進,有種種的方法可以忘記色欲,忘記我執,思維一切皆空,獲得無限的智慧,資助精神的寂靜修養。如能這樣,真正解脫之光就能顯現,這里的境界,就名為非想非非想處

你所問我的解脫之法就是這樣,假使要行真正的解脫之道,那就請你依我所說的深信不疑地去修學。古來很多聰明的修道者,都是依著這樣去修學,才能進入解脫的大道。」

 

太子靜聽阿羅藍仙人講完後,把他的話放在心中重複地思維,最後說道:

「阿羅藍仙人!從你廣闊的智慧之海中流露出微妙的道理,我聽了以後,明白一部份解脫的方法,沒有甚麼怀疑。可是,請原諒我說話率直,我想,你所說的不能認為是究竟的真理,不能算作無上妙法,也不是究竟解脫的法門。假若,依你說的解脫的境界,對於『我』是有呢?還是無呢?假若說沒有我,那境界即不能名為非想非非想處;假若說有我,那個我,有知覺呢?還是無知覺呢?若說是沒有知覺,那麼『我』同木石又有甚麼不同呢?若說有知覺,即有所知覺的東西,難免不為境界染著和束縛,終究不能到達究竟解脫的境界,也就不能證得我所要求的真正涅槃的解脫之法。如你所說的,去除粗顯的染污煩惱是對的,但還不能完全掃蕩雲霧見到真如明月的全貌。

 

阿羅藍仙給太子這樣一說,一面感到慚愧,一面深深佩服太子的見解,而太子渴望著早日證得究竟的解脫,當然對於阿羅藍仙人所說的不念感到滿足,因此,住了不久,就辭別了阿羅藍仙人,又往別處去尋道修學。有一天,他訪問到鬱陀仙人的地方來。

但是鬱陀仙人也是數論派的學者,和阿羅藍仙人,沒有分別,一個是五十步,一個是一百步。太子為了追求甚深微妙的真理,感到全印度都沒有一個可以師事的人。所以他覺得除了自己修持覺悟外,再去東奔西跑的只是浪費時間和精神。因此,他告別了鬱陀仙人,在各方雲遊不久,最後進入尼連禪河的東岸,登上砵羅笈菩提山,可是覺得這里也不是一個寂靜的地方,因此,渡過尼連禪河,想去伽耶山的苦行林修道。

 

十九  【伽耶山太子修行】

 

太子各方尋師訪道,光陰荏苒,不覺度過了五六年之久的歲月。各方尋師訪道的結果,雖未能如願,但太子並未感到失望,他更加強立定堅固的志願,他更感到自己的使命重大,所以才不容易達到目的。

別人能夠做的事情,讓別人去做;別人所不能做的事情,自己才更應該去做。現在,自己所要求的真理,在別人那里不能如願求到,唯有用自己的力量去完成。所以,太子就進入摩竭陀國伽耶山附近,在優留毗羅西那尼村的苦行林中去修行。

這里,面臨尼連禪河,河中終日流著不息的清流,兩岸是美麗的白沙,在河的北方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這是一個閑寂的天地,也是一個修行最好的地方。太子就決定以這里作為自己的道場。不成就自己的大願,決定不離此他去。

 

在以前凈飯大王派王師追趕太子的時侯,留下憍陳如等五人隨侍太子,但太子當初跋涉在途中,各處參訪,早就和那五人分開,現在,太子進入尼連禪河邊的森林修行,憍陳如等聽到這個消息,都從各方趕來,和太子共同修習苦行,並供太子隨時使用。

太子用種種的方法,想要渡越生死的大海,專心修持,正心誠意,廢寢忘食,修戒參禪,忍耐凡人所不能忍耐的嚴酷的苦行。

太子所修的苦行,真不是普通的苦行,修行到後來,目陷鼻高,顴骨顯露,身形消瘦,面目全非。就是說他只剩下骨頭和皮也不算過份。有一個時侯,太子每日只吃一點大象和猿猴供養的果品或一點豆類,或喝一些豆汁,甚至後來還到了日食一麻一麥的程度。吃得少,而能生存,真是不可思議之事。雖然太子修習種種的苦行,但要想斷煩惱妄想,超越生死的大海終不能夠。

太子又再修學停止呼吸的苦行,冥口塞鼻,其結果只使他耳內發出轟轟的巨聲,眼前只覺有無數的星花撩亂,額上像有銳利的寶劍在刺戳,頭上像被皮鞭在抽打。

除此以外,太子還修了種種無理的苦行,想以苦行來征服肉體,咬緊牙關,日復一日,天天如是。雖然太子有的是青年的熱情,勇猛的精神,除得了一點小小的效果以外,並未能達到他所希望的根本覺悟。

煩惱、妄想,不能斷滅;情欲、生死,不能解脫。在苦行時,好像克服煩惱,進入解脫境地,可是,停止下來又不能如願。

 

侍侯太子的憍陳如等五人,看到太子如此熱心求道,知道他有著金剛似的信念,所以都崇拜佩服到五體投地,把太子當天帝釋一般盡心的侍奉,謙讓卑下,隨侍身側,一刻不肯離去。

在太子修學苦行的時侯,凈飯大王是時時都掛念在心,及至聽到太子只剩下皮骨相連的消息,不禁眼淚滔滔如雨點一般地流下。他立刻命令車匿拿了很多珍饈美味的食品前去送給太子;耶輸陀羅妃,摩訶波闍波提夫人,也囑咐車匿,無論如何請太子為了使父王安心,使一切愛他的人釋念,請他要吃完這些食品。

 

耶輸陀羅妃,現在已對太子看破,把整個的愛,貫注在羅睺羅的身上。羅睺羅在母愛的撫育之下,漸漸的長大起來,可是耶輸陀羅卻天天都是過著寂寞的生活。有時,耶輸陀羅也思念起太子,回憶著往事,常常暗暗的偷灑著傷心的眼淚。命運好像注定要她過著這寂寞的生活,要想完全忘記又不能做到。表面上耶輸陀羅雖然過著靜靜的生活,但有時侯想到丈夫的苦行,而自己在王宮享樂,心中又有說不出的抱歉。她恨不能當面向太子訴說悶在心里的衷曲。

 

再說車匿,奉了王命,還沒有出離王宮的時侯,心中感到非常的難過,及至他走出宮殿,想到不久就可見到太子,他又歡喜高興起來。

路上車匿心急如焚,希望能立刻見到太子才好,等他到了尼連禪河畔,看見昔日相好圓滿的太子,今日變得皮骨相連,不覺驚怖恐懼起來!他平伏在靜坐的太子之前,說道:

「太子!怀念你的車匿在此拜見。」太子睜開閉著的眼睛,道:「啊!車匿!你來的很好,有甚麼事嗎?」

車匿道:「奉大王的敕命,受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和耶輸陀羅妃的囑託,送食品前來供養太子。」說罷,車匿把食品都搬出來。

太子說:「這些東西我不要,你趕快拿回去!」車匿道:「請你不要這麼說,我就是特地送這些東西給你才來的。」

「車匿!我沒有用這些食物的必要,這些東西反而障礙我的修行,快點拿回去,不要再嚕嚕囌囌,不要再叫我重複的述說一次。」

車匿本想把太子離開王宮以後的國家情況,父王的怀念,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及耶輸陀羅等一切人事情形報告太子,但都給太子制止。太子命令火速回去,他無可奈何的含著眼淚告辭而去。

太子的苦行生活,經歷了一年兩年,和往日一樣,又到了三年四年,還沒有解脫。五年六年,太子仍沒有退卻一步。就是這樣,悠悠的光陰,如是又度過六年苦行的歲月。

 

時間雖然在無意義之中過去,但是,靜靜地,慢慢地,太子一天一天地走近解脫之門。就是在苦行的第六年。太子感覺到心中漸漸地明白,這個時侯,那種境界是不能形容得出。太子仔細思量的結果,知道苦了肉體反而是執著肉體。

他想到,當初在跋伽仙人苦行林中,勸諫那些仙人,說明苦行的非法,自己雖然所修的苦行和他們不同,但自己畢竟也過了六年苦行的生活。

 

解脫的大事,不是用肉體受苦才能得到,而是要忘了肉體才可獲得;不能忘怀肉體,心就無法清凈,則一切污穢不能消除;污穢不能消除,那能走上解脫之大道?

太子想起當初,居住在王宮之中,有一次在閻浮樹下靜思,所想的種種問題,此刻与那時的比較,並沒有絲毫的變異,並沒有一點進步!

太子沉思著:「修行之方法如果專門重視形式,而無關心理的清凈,這樣的修行,決不會有很大的效果。我們應該決定,為了使心地清凈,最好要努力超越一切,老是像現在這樣的苦行、斷食,決不能達到我所要求的根本希望。」

 

太子這樣一想,以為有魔來誘惑著他,他又感到非常不安。但隨即又作如下的思維:「我現在把肉體受苦看是善,讓肉體安樂認為是惡,這已經是我思想上的習氣。為了求真實的覺道,執著苦行、斷食,這和跋伽仙人以及苦行林中那些苦行者,有甚麼兩樣呢?」

太子這樣一想,即刻從苦行的座位上站起,走下尼連禪河,讓長年清凈的流水,洗去身上的垢穢。但因太子的形體瘦弱,他竟疲乏無力地倒在尼連禪河邊,過了一會,太子手攀岸上垂下的樹枝方站起來,走不幾步,又癱倒在岸上。

這時,河邊有一個名叫難陀波羅的牧女,在河畔的草原上放牧,她忽然看到一瘦弱的青年沙門橫臥在河岸之旁,好像毫無氣力似的,她立時生起同情心,手捧乳汁前來供養太子。太子接受牧女的一杯乳汁,其中美味實在無法譬喻。

 

飲後,五體通暢,身體各部的機構,都漸漸的恢復了氣力。憍陳如等五人,見到太子接受牧女的供養,大為驚奇,他們以為想不到那麼勇猛精進學道的太子,見了一位婦人竟退失他的道心。他和那些中途墮落的修道者,又有甚麼不同呢?他們想,太子到底是太子,意志畢竟是薄弱的。他們竟不忍再多看太子一眼。

太子恢復了精神,很高興的向憍陳如等走來,這五人,見到太子好像是污穢的東西靠近身來,趕快躲避奔逃得遠遠。

太子的眼中,不看他們五人,他獨自一個人離開森林,渡過尼連禪河,走到伽耶山的一座小山旁,見到一棵繁茂的菩提樹下,有一個金剛座,過去曾有很多求道者修定的痕跡,太子即在路邊拾了柔軟的草葉鋪在座上,一心正念的端坐,發誓曰:

「我若不能了脫生死,到達正覺涅槃的希望,誓不起此座!」

太子發誓後,心中非常歡喜,默然思索解決生死的問題。

 

二十  【降伏魔軍與魔女】

太子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發出堅固的誓願以後,世間上很多修道者,以及天上的天神,都生大歡喜,他們一心祈禱太子早日啟開正覺的大門。

在一切人之中,就只有那不喜歡正法興隆的魔王,心中不高興,因為太子若是證得覺道,將平分他們邪道的勢力,所以他就對太子的解脫生起憎惡的念頭。

 

太子為了追求覺道,重重的魔關,他不知奮鬥通過多少。這個魔王,有三個容貌美麗的女兒,以一切方法誘惑別人為其特長,三人的名字是,一名欲染,一名能悅,一名可愛樂。這三人見到父親憂愁的面容,都走上來詢問理由。魔王就告訢訴三個女兒道:

釋迦族中凈飯大王的王子釋達多,慨嘆人生無常,並為救度眾生而出家學道,他有啟開解脫生死的大願鐘,執著無我的弓,拿著金剛大智慧的箭,企圖要降伏這個生滅的世界!

他降伏生滅的世界,就如同破坏我們的世界,我想用我們的誘惑力,決定動搖不了他堅強的信念。一切眾生,此刻都對他生起恭敬之心,祈禱他早日開悟,獲得最究竟的正覺。

唉!這怎麼行呢?我們的世界即將給他破坏!現在還只一線希望,能夠挽救我們的世界和我們的一切,就是在他還未達到真正覺悟以前,我們可以毀坏他堅固的志願,斷折他悟道的橋樑,以五欲的弓矢,再把他趕進愛欲的漩渦之中!」

三魔女一聽,也深為父王不平。魔王即刻帶領眾多的男女眷屬,手執武器,兇狠地走向菩提樹下而來。

太子坐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寂靜的心中,像湛然不動的清水一樣,除了想出離三界觀察諸法的實相之外,沒有其他的念頭。

 

魔王就向太子說道:「太子!請你趕快離開這里,否則,你將要在我的箭下亡身。假使你能捨棄解脫之法,回國去享受五欲的快樂,戰勝天下,調伏世間,死後終能回到天上享樂,這才是為人真實之道。自古以來的聖王明君,都是依此而行,為甚麼你要例外呢?假若你要違抗我的命令,那就隨你去,但是,在我的手中,拿著將令你死亡的弓箭,凡是觸到我的弓箭,沒有一個不狂亂,沒有一個不立即死亡。如果你不相信,請你試驗一下我的毒箭,那時侯,你寶貴的生命,自由的身體,學道的志願,勇猛的精神,將如水泡一樣的消滅。」

 

魔王威武地說出很多恐怖的話,脅迫太子。太子的心,湛然不亂,一點都不為魔王所動。他對於自己能啟開真實的大道,毫不懷疑,他聽了魔王的話,沒有生起一點恐怖心。

因此魔王就開始放箭,可是毒箭射到了湛然不動的太子金剛座前,自然墮地,不能射中太子,三個美麗的魔女奉了魔王的命令,走近太子,以的種種甜言蜜語來誘惑太子的心,但是,此刻的太子,既沒有畏懼那毒箭,也沒有聽睬那魔女的語言,一切都好像不見不聞!

魔王見此情形既疑且怖,他自言自語道:「我曾以此攻擊過所有的正法求道者,沒有一次不是凱旋而歸。這一位悉達多太子,為甚麼不怕我的箭呢?為甚麼不為女人的愛情所動呢?」

 

魔王即發動魔軍,放出踵種怪物,起火出風,響雷下雨,用所有的方法想打退太子的道心,但太子坐在金剛座上,毫無恐怖、毫不動搖,樂法的天人看到兇惡的魔軍,襲擊太子,驚恐啼哭起來。太子一句話也不說,面上沒有憂懼之相,他看這些魔軍,如同一群孩童在遊戲一樣!

魔軍非常之忿怒,又再放出滬眾多毒蛇与猛獸,降下雪雹雷霆,可是,毒蛇猛獸所吐出的毒氣,都化作清涼的風;雷霆,都變作五色的花朵;這一切,在一心不亂的太子之前,都失去它們的力量!

魔王的淫女,此刻又再想向前獻出淫蕩的媚態,誘惑太子,正在此時,天空忽然一聲巨響,護法的天大將軍對這一群魔軍斥責道:

 

「你們這一群沒有良心的惡魔!你們為甚麼要來惑動這位純潔的修道者的心?你們常以惡毒的心,在沒有怨恨的地方製造怨恨,這是你們的遇癡,好像用萬萬大軍想來搖動須彌山,這是徒然使身體勞碌而無益的。你們趕快捨去瞋恚怨毒的心,在這一位大修道者的座前懺悔!你們可以使熾烈的火變成冷的,使恒河能變得燃燒起來,使大地變成汪洋大海,使太陽變為從西方升起,老實告訴你們,這位大修者金剛的信念,也不會為你們所壞!

這一位大修道者,有正確的見解,有不屈不撓的精,進有無邊智慧之光,有平等的慈悲之心,他具有這四項可貴的寶物,這就是他必定能成就他希望的基礎!

這一位大修道者,不久就要成就大日輪的光明,能破除世間上的黑暗;他努力的修行,掃除慳貪、瞋恚、愚癡毒害,他將成為惠施一切眾生智慧的明燈,他能成為解除眾生生死之苦的良醫;他能領導一切人類走上正途,他實在是世界上尊貴的導師!

 

一切眾生躑躅在黑暗愚癡的途中,不知道向什麼地方走去,很需要這位大求道者為他們點起光明智慧的燈光,你們有什麼理由將這盞慧燈吹滅呢?一切眾生飄泊在生死洪流的大海中,沒有力量可以掙扎出來,很需要這位駕著智慧慈舟的大覺者,救載他們出離苦海,你們為甚麼緣故要居心把這隻智慧的慈舟打沉呢?

忍耐的行持是正法的芽,堅固的志願是正法的根,端莊的行為是正法的地,正確的見解是正法的枝幹,具備一切條件的智慧大樹,一定能結出無上正覺的果實,你們現在怎麼能砍伐這庇蔭一切眾生的聖樹呢?

這一位大求道者,不久必定要達到真實的解脫。你們趕快遠離一切驕慢,生起慚愧的心,趕快歸順今日的大修道者-----未來的世尊之前!」

 

天大將軍向魔王訓斥以後,又歸返到天上。魔軍一聽天大將軍的吼聲,很快的都撤退了。太子此刻的心,像無風的水面,更加的平靜;像正午的太陽,更加光明。天空散下來的花朵,好像等待著供養即將成就正等正覺的太子。

 

【下轉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