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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雲老和尚在雲居山》卷二
 

【閏三月十四日】

「楞嚴經」云,「若能轉物,即同如來。」謂一切聖賢,能轉萬物,不被萬物所轉,隨心自在,處處真如。我輩凡夫,因為妄想所障,所以被萬物所轉。好似牆頭上的草,東風吹來向西倒,西風吹來向東倒,自己不能作得主。

有些人終日悠悠忽忽,疏散放逸,心不在道。雖做功夫,也是時有時無,斷斷續續。常喜怒哀樂、是非煩惱中打圈子,眼見色,耳聞声,鼻齅香,舌嘗味,身覺觸,意知法。六根對六塵,沒有覺照,隨他靑黃赤白,老少男女,亂轉念頭。對合意的,則生歡喜貪愛心;對逆意的,則生煩惱憎惡心。心里常起妄想,輕妄想,還可以用來辦道做好事。

若至粗妄想,則有種種不正邪念,滿肚穢濁,烏七八糟,這就不堪言說了。白雲端禪師有頌曰:「若能轉物即如來,春暖山花處處開,自有一双窮相手,不曾容易舞三台。」又「金剛經」云:「應如是降伏其心。」儒家亦有「心不在焉,视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的說法,儒家亦發憤,尚能如此不被物轉。我們佛子,怎好不痛念生死,如救頭燃呢?

應放下身心,精進求道,於動用中磨練考驗自己,漸至此心不隨物轉,則功夫就有把握了。做功夫不一定在靜中,能在動中不動,才是真實功夫。明朝初年,湖南潭州有一黃鐵匠,以打鐵為生,人皆呼為黃打鐵。那時正是朱洪武興兵作戰的時候,需要很多兵器。黃打鐵奉命趕制兵器,日夜不休息。


有一天,某僧經過他家,從之乞食。黃施飯,僧喫畢,謂曰:「今承布施,無以為報,有言相贈。」黃請說之,僧曰:「何不修行呢?」黃曰:「修行雖是好事,無奈我終日忙忙碌碌,怎能修呢?」僧曰:「有一念佛法門,雖在忙碌中還是一样修,你能打一錘鐵,念一聲佛,抽一下風箱,也念一聲佛,長期如此,專念南無阿彌陀佛。他日命修,必生西方極樂世界。」黃打鐵遂依僧教,一面打鐵,一面念佛,終日打鐵終日念佛。不覺疲勞,反覺輕安自在,日久功深,不念自念。

漸有悟入,後將命終,預知時至,徧向親友辭別,自言往生西方去也。到時把家務交代了,沐浴更衣,在鐵爐边打鐵數下,即說偈曰:「叮叮噹噹,日久成鋼,太平將近,我往西方。」泊然化去。當時異香滿室,天樂鳴空,遠近聞見,無不感化。


我們現在也是整天忙個不休息,若能學黃打鐵一样,在動用中努力,又何生死之不了呢?我以前在雲南鷄足山,剃度具行出家的事,說給大家聽聽。具行未出家時吸烟喝酒,嗜好很多。一家八口,都在祝聖寺當小工,後來全家出家,他的嗜好全都斷除了。雖然不識一字,但很用功課誦,「普門品」等不數年全能背誦。終日種菜不休息,夜里拜佛拜經,不貪睡眠。在大眾會下,別人歡喜他,他不理會,厭惡他,他也不理會,常替人縫衣服,縫一針,念一句南無觀世音菩薩。針針不空過。

後朝四天名山,閱八年,再回雲南。是時我正在興建雲棲寺,他還是行苦行,常住大小事都肯干,什么苦都願意喫。大眾都喜歡他。臨命終時,將衣服什物变賣了,打齋供眾。然後向大眾告辭,一切料理好了,在四月時收了油菜子,他將幾把禾秆於雲南省棲下院勝因寺後園,自焚化去。


及被人發覺,他已往生去了。其身上衣服鈎環雖皆成灰,還如平常一样沒有掉落,端坐火灰中,仍然手執木魚引罄,見者都歡喜羨歎。他每天忙個不休息,并沒有忘記修行。所以生死去來,這样自由,動用中修行,比靜中修行還易得力。

【三月廿一日】

古人修行,道德高上。感動天龍鬼神,自然擁護。因為道德,是世上最尊貴的。所以說:「道高龍虎伏,德重鬼神欽。」鬼神和人,各有各的法界,各有所尊,何以諸天鬼神會尊敬人法界呢?本來靈明妙性,不分彼此,同歸一體的。因為無明不覺,昧了真源,則有四聖六凡十法界之分。

如果要從迷到悟,返本還原。則各法界的覺悟程度,亦各有不相同。人法界中,有覺有不覺,知見有邪有正。諸天鬼神皆然。人法界在六凡中,超過其他五法界。因為六欲天躭愛女色,忘記修行。四禪天單躭禪味,忘其明悟真心之路。四空天則落偏空,忘正知見。修羅躭瞋,地獄畜苦不堪言,皆無正念,那能修行!

人道苦樂不等,但比他界則易覺悟,能明心見性,超凡入聖。諸天鬼神雖有神通,都尊重有道德的人,其神通福報大小不同,皆慕正道。元珪禪師在中嶽龐塢住茅庵。曾為嶽神受戒。如「景德傳燈錄」所載,一日有異人者,峨冠衿褶(音接)而至,從者極多。輕步舒徐,拜謁(音咽)大師。師覩其形貌,奇偉非常,乃諭之曰:「善來仁者,胡為而至?」彼曰:「師寧識我耶?」

師曰:「吾觀佛与眾生等,吾一目之,豈分別耶!」彼曰:「我此嶽神也,能生死於人,師安得一目我哉。」師曰﹕「吾本不生,汝焉能死,吾視身与空等,視吾与汝等,汝能坏空与汝乎?苟能坏空及坏汝,吾則不生不滅也。汝尚不能如是,又焉能生死吾耶!」

神稽首曰:「我亦聰明正直於餘神,詎知師有廣大之智辯乎。願受以正戒。令我度世。」師曰:「汝既乞戒,即得戒也。所以者何?戒外無戒,又何戒哉。」神曰:「此理也,我聞茫昧,止求師戒我身為門弟子。」師即張座秉爐,正几曰:「付汝五戒,若能奉持,即應曰能。不能即曰否。」神曰:「謹受教。」師曰:汝能不婬乎?」曰:「亦娶也。」師曰:「非謂此也,謂無羅欲也。」曰:「能。」師曰:汝能不盜乎?」曰:「何乏我也,焉有盜取哉!」師曰:非謂此也謂饗而福婬,不供而禍善也。」曰:「能。」師曰:「汝能不殺乎?」曰:「實司其柄,焉不殺?」師曰:「非謂此也,謂有濫誤混也。」曰:「能。」師曰:「汝能不妄乎?」曰:「我正直,焉能有妄乎!」師曰:「非謂此也,謂先後不合天心也。」曰:「能。」師曰:「汝能不遭酒敗乎?」曰:「能。」師曰:「如上是謂佛戒也。」

又言:「以有心奉持,而無心物執。以有心為物,而無心想身。能如是,則先天地生不為精,後天地死不為老。終日变化而不為動,畢境寂然而不為休。悟此,則雖娶非妻也、雖饗非取也、雖柄非權也、雖作非故也、雖醉非惛也。

若能無心於萬物,則羅欲不為婬,福婬禍善不為盜,濫誤疑混不為殺,先後違天不為妄,惛妄顛倒不為醉,是謂無心也。無心則無戒。無戒則無心無佛無眾生。無汝及無我。無汝孰為戒哉。

神曰:「我神通亞佛。」師曰:「汝神通十句,五能五不能;佛則十句,七能三不能。」神悚(音聳)然避席跪啟曰:「可得聞乎?」師曰:「汝能戾上帝東天行而西七曜乎?」曰:「不能。」師曰:「汝能奪地祇融五嶽而結四海乎?」曰:「不能。」師曰:「是謂五不能也。佛能空一切相成萬法智而不能滅定業。佛能知群有性窮億劫事,而不能化導無緣。佛能度無量有情,而不能盡眾生界。是謂三不能也。」

師又曰:「定業也不牢久,無緣亦謂一期。眾生界本無增减。無一人能主有法。有法無主,是謂無法。無法無主,是謂無心。如我解佛,亦無神通也。但能以無心通達一切法爾。」神曰:「我誠淺昧,未聞空義,師所受戒,我當奉行。今願報慈德,効我所能。」

師曰:「吾觀身無物,觀法無常‧塊然更有何欲。」神曰:「師必命我為世間事,展我小神功,使已發心、初發心、未發心、不信心、必信心五等人。自我神蹤知有佛,有神、有能、有不能、有自然,有非自然者。」師曰:「無為是。無為是。」

神曰:「佛亦使神護法,師能隳叛佛耶?願隨意垂誨。」師不得已而言曰:「東岩寺之障,莾然無樹,北岫有之,而背非屏擁。汝能移北樹於東嶺乎?」神曰:「已聞命矣。然昏夜間,必有喧動,願師無駭。」即作禮辭去,師門送而且觀之。见儀衛逶(音威)迤(音以),如王者之狀。嵐藹烟霞,紛綸間錯,幢旛環珮,凌空隱沒焉。其夕果有暴風吼雷、奔雲震電、棟宇搖蕩,宿鳥聲喧。師謂眾曰:「無怖!無怖!神与我契矣。」詰旦和霽,則北岩松栝(音括樹名),盡移秉嶺。森然行植,師謂其徒曰:「吾歿後無令外知,若為口實,人將妖我。

觀此,嶽神雖有神通,還不及有道德的人。這就是德重鬼神欽。沒有道德的人,要被鬼神管轄,受其禍害。要得道德,就要明心見性,自然會感動鬼神了。古來禪師大德,驚天動地,白鹿啣花、青猿献果、天魔外道,諸仙鬼神,都來皈依。如真祖師皈依觀音、財神皈依普賢、洞賓歸依黃龍、王靈官皈依地藏、文昌皈依釋迦牟尼佛等等。

所以宋朝仁宗皇帝的讚僧賦說:「夫世間最貴者,莫如捨俗出家。若得為僧,便受人天供養,作如來之弟子,為先聖之宗親,出入於金門之下,行藏於寶殿之中,白鹿啣花,青猿献果,春聽鶯啼鳥語,妙樂天機。夏聞禪噪高林,豈知炎熱?秋覩清風明月,星燦光耀。冬觀雪嶺山川,蒲團暖坐。任他波濤浪起,振錫杖以騰空。假饒十大魔軍,聞名而歸正道,板响雲堂赴供。鐘鳴上殿諷經,般般如意,種種現成,生存為人天之師,末後定歸於聖果矣。」

偈曰:「空王佛弟子,如來親眷属,身穿百衲衣,口喫千鐘粟,夜坐無畏床,朝覩彌陀佛。朕得如此,千足萬足。」

這篇讚文,我們要拿他來比照一下,看那一點与我們相應,那一點我們還做不到。如果每句話都与我相符,就能受鬼神尊重。假如波濤浪起,而不能振錫杖以騰空。無明一起,就鬧到天翻地覆。那就慚愧了,十大魔喜,就般般不如意,種種不現成處。能降伏他,則五嶽鬼神,天龍八部,都尊敬你了。

(轉下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