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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雲老和尚在雲居山》卷四
 

【四月十一日】

這兩天老朽打各位的閑岔,舊廁所拆了,新的未完工,各位解手有些不便。你我在世上做人都是苦。未明白這個道理变化,這里不适意,那里不适意。看清楚了,總是動植物互養,一切動物皆有糞,若嫌他不淨,就著色、香、味。在五色、五味香臭等處過日子,在好醜緣上動念頭。修行人也離不得衣食住,雖是喫素,五谷蔬菜沒有肥料就沒有收成,屎尿和得好,才有好莊稼。植物吸收屎尿愈多愈長得好。人喫了這些植物,豈不是喫屎尿嗎?喫飽了又屙,又作肥料,又成植物,又拿來

喫。這就是動物養植物,植物養動物!

屙了食,食了又屙,何以食時只見其香不見其臭呢?食既如此,衣住也是一样,织布的綿花,架屋的木料,都要肥料,可見我們穿也是糞,住也是糞,何臭之可嫌呢?未等新廁所修好便拆舊廁所的用意,是要利用舊廁所的材料來修新廁所和牛欄,如果現在不用,後來用在別處就怕污穢。若棄卻不用,又恐成浪費招因果,其實說穢,則身內身外皆穢,明得此理,一切皆淨皆穢。亦淨不穢。


僧問雲門,「如何是佛?」門曰:「乾矢橛。」屎橛是佛,佛是屎橛。這是什么意思呢?這些理路看不清,就被色相所轉。看穿了就如如不動,一切無礙要想不被境轉,就要用功,動靜無心,凡聖情忘,則何淨穢之有?古人言句,我們雖會拿來說,做是做不到,其意義也不易了解,何以拿乾矢橛來比極尊貴之佛呢?明心見性之人,見物便見心,無心物不現。了明心地的人,動靜淨穢都是心

僧問趙州「如何是佛?」州曰:「殿里底。」曰:「殿里者豈不是泥龕像。」州曰:「是。」我不問這個佛。」州曰:「你問那個佛?」曰:「真佛。」州曰:「殿里底。」對這問答明白了,你就知道一切唯心造,見物便見心的道理。舉止動念就有下手處,有着落了,若淨穢凡聖心不忘,就把本來處處是道場变成處處是障礙了。你試試看,上佛殿,下毛廁的時候反照一下。

四月十五日結夏安居

昨夜庫房職事對我說,明天結夏的節令要喫普茶,買不到果子等物,庫房什么都沒有,怎样辦呢?我說我在這里住茅蓬,不知什么時候,只知月圓是十五,看不見月亮就是三十,草生知春,雪落知冬,喫茶喫水我不管。我這不管就慚愧了,年輕時到處跑,攪了幾十年,至今日白首無成,這些過時節的的把戲看多了,怎样喫普茶,這是和尚當家的事。


每年時節,各宗不同,宗下二季、是正月十五日和七月十五日,謂冬参夏學,律下四季,是正月十五日解冬,四月十五日結夏,七月十五日解夏,十月十五日結冬,這就是大節日。律下今天結夏安居,坐吉祥草,行籌結界,九十天不能出界外一步。佛制結夏安居,有種種道理的,夏天路上多虫蟻,佛以慈悲為本,怕出門踏傷虫蟻。平常生草也不踏,夏天禁足是為了護生。


又夏日天熱汗多,出外化飯,披衣汗流,有失威儀。故禁足不出,同時夏熱,婦女穿不威儀,僧人化飯入舍亦不方便,所以要結夏安居。昔日文殊三處過夏,迦葉欲白槌擯出,才拈槌乃見百千萬億文殊,迦葉盡其神力,槌不能舉,世尊遂問:「迦葉,擬擯那個文殊?」迦葉無以對,可見大乘小乘理路不同,菩薩羅漢境界不同,若宗下諸方叢林昨夜起就有很多把戲,上晚殿時傳牌,班首小参秉拂,今朝大殿祝聖,唱「唵捺摩巴葛瓦帝」三徧,又祝四聖,下殿禮祖,三槌磬白日子,頂禮方丈和可畢對面展具,大眾和合普禮三拜後,又禮影堂,到方丈聽和尚陞座說法,這個早上鬧得不亦樂乎。


下午喫普茶,和尚在齋掌講茶話,律下不用陞座。古來叢林有鐘板的才叫常住,否則不叫常住。雲居山現在說起茅蓬,又像叢林,文不文、武不武。不管怎样,全由方丈,當家安排。他們不在,我來講幾句,把過去諸方規矩講令初發心的聽,既然到此是住茅蓬,就要痛念生死,把生死二字掛在眉毛尖上,那里攪這些把戲,参學之人要拿定主宰不要隨時節境界轉,古人婆心切,正是教人處處識得自己,指示世人於二六時動靜處,不要忘失自己。

鎮州金牛和尚,每日自做飯供養眾僧,至齋時畀飯桶到堂前作舞,呵呵大笑曰:「菩薩子喫飯來。」僧問雲門:「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談?」門曰:「胡餅。」後人有詩曰:「雲門胡餅趙州茶,信手拈來奉作家,細嚼春風還有味,飽餐明月更無渣。」這是祖師在你一舉一動處點破你,使你明白一切處都是佛法。衢州子湖岩利縱禪師於門下立牌曰:「子湖有一隻狗,上取人頭,中取人心,下取人足,擬議即喪失身命。」僧來参,師便曰:「看狗。」


五台山秘魔岩和尚,常持一木叉,每見僧來禮拜,即叉其頸曰:「那個魔魅教你出家,那個魔魅教你行脚,道得也叉下死,道不得也叉下死,速道,速道。」吉州禾山無殷禪師,凡學人有問,便答曰:「禾山解打鼓。」其餘還有祖師專叫學人抬石挑土等等不一的作風,會得了,一切處都是道。會不了的,就被時光境界轉,這里如法,那里适意,只見境風浩浩,摧殘功德之林。心火炎炎,燒盡菩提之種,生死怎样能了呢?般般不如意、種種不現成。正好在這里降伏其心,在境上作不得主就苦了,說得行不得固然不對,但我得連說也說不得,就更加慚愧了。


蘇東坡在鎮江,一日作了首讚佛偈曰:「聖主天中天,亳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將此偈寄到金山給佛印禪師印證,師看完,在詩後批了「放屁放屁」四字,便寄回蘇東坡,東坡见批就放不下,即過冮到金山,問佛印說:「我的詩那里說得不對?」佛印曰:「你說八風吹不動,竟被两個屁打過江來。」我說得行不得,也和東坡一样。一點小事就生氣了,還說什么八風吹不動呢。出家人年歲計算和俗人不同,或以夏計,過了幾個夏,就說僧夏幾多。或以冬計,過了多少冬。就說僧蠟若干。

今天結夏,七月十五解夏。十四五六三日名自恣之日,梵語鉢刺婆刺拏,舊釋目恣,新譯隨意,這天使他清眾恣舉自己所犯之罪,對他比丘懺悔,故曰自恣。又隨地人之意之舉自己所犯,故曰隨意,這就是佛制的批評和自我批評。現在佛門已久無自恣,對人就不說實話了。這里非茅蓬非叢林,不文不武、非牛非馬的今天結夏,也說幾句東扯西拉的話應這個時節。

【四月十六日】

今天雨水紛紛,寒風徹骨,大家不避艱辛的插秧、為了何事呢?昔日百丈惟政禪師向大眾說:「你為我開田,我為你說大義。」後來田已開了,師晚間上堂,僧問:「田已開竟,請師說大義。」師下禪床行三步,展手两畔,以目示天地云「大義田即今存矣。」百丈老人說了什么呢?要用心體會聖人的指點。我這業障鬼騙佛飯喫了數十年,還是摩頭不到尾,現在又不能陪大家勞動,話也沒有可說的,勉強應酬講幾句古人的話,擺擺閒談。


誌公和尚十二時頌」中時頌曰:「食時辰,無明本是釋迦身,坐卧不知原是道,只么忙忙受苦辛,認聲色,覓疏親,只是他家染污人。若擬真心求佛道,問取虛空始出塵。」既然坐卧都是道,開田自然也是道,世法外無佛法。佛法与世法)無二差別,佛法是体,世法是用。莊子也說:「道在屎溺。」所以屙屎放尿都是道,高峯老人插秧偈曰:「手執春秧指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佛法非同異,千燈共一光。你們今日插秧,道就在你們手上。坐卧是道,插秧也是道,低頭是回光返照,水清見天,心清就見性天,六根就是眼耳鼻舌身意,和色聲香味觸法打交道,便不清淨,就沒有道了。佛性如燈光,房子一灯光滿,房內雖有千燈亦皆徧滿,光光不相礙。宇宙山河,森羅萬象,亦復如是,無障礙。能迴光返照見此性天,則六根清淨,處處是道。要使六根清淨,必須要退步。


退步是和「楞嚴經」所說一样,「塵既不緣,根無所偶、反流全一,六用不行,十方國土,皎然清淨。」這就是退步原來是向前,若退得急,就進得快。不動是不成的,根不緣塵,即眼不被色轉,耳不被聲轉等,作得主才不被轉。如何才能作得主呢?溈山老人說:「但情不附物,物豈礙人?」如今日插秧,能不起分別心,無心任運,就不生煩惱。心若無分別,即成見塵,就有煩惱。就被苦樂境界轉了。

孔子曰:「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心不在,即無分別,無分別,就無障礙。食也不知其味了。鼓山為霖道霈禪師精研「華嚴」,以「清涼疏鈔」和「李長者論」文字浩繁,不便初學,乃從疏論中纂其要者,另輯成書。由於專心致志,不起分別念故,有一次侍者送點心來、置硯側,師把墨作點心喫了也不知。侍者再至‧見師唇黑,而點心猶在案上,這就是心無分別,食而不知其味。我們今天插秧,能不起分別心,不生煩惱心嗎?若能,則与道相應,否則坐卧不知原是道,只么忙忙受苦辛。長期在煩惱中過日子就苦了,煩惱即是菩提,要自己領悟。

【四月十七日】

世界上人,由少至老、都離不了衣食住三個字,這三個字就把人忙死了。衣服遮身避寒暑,飲食少了就會饑渴,若無房子住,風雨一來無處躲避所以這三個字一样少他不得。人道如此,其餘五道亦是一样,飛禽走獸,虎狼蛇鼠,都要安身住處。要用毛為衣,也要飲食,衣食住三事本是苦事情。為佛弟子不要被他轉。佛初創教,要比丘三衣一鉢,日中一食,衣食住之累。但還是離不了他,現在時而世易,佛弟子也和世人一样為衣食住而繁忙。


耕田插秧一天到晚泡在水里,不泡就沒有得食,春時不下種,秋到無苗豈有收?可見一粥一飯,來處不易。要花時間,費工夫,勞心力,才有收成,為佛弟子,豈可端然拱手,坐享其成。古人說:「五觀若明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難消。」出家人不能和俗人一样,光為這三個字忙,還要為道求出生死,因為要借假修真,所以免不了衣食住但修道這件事,暫時不在,如同死人。古云,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所以道人行履,一切處一切事勿被境轉


修道如栽田,穀子变秧,插秧成稻,割稻得米,煮米成飯。佛性如種子,眾生本性与佛無異,自心是佛,故曰佛性。這種子和秧稻米飯祖隔很遠,不要以為很遠,就不相信這種子會成飯。成佛所以要有信心,即把種子放在田里,等它發芽变秧,這時間又怕焦芽敗種,錯過時光,就是說修行要學大乘,勿誤入小乘躭誤前途。插秧以後要薅草,等於修道要除習氣毛病,把七情六欲,十纏十使,三毒十惡一切無明煩惱都除淨,智種靈苗,就順利長成,以至結果


修行要在動用中修,不一定要坐下來閉是眼睛才算修行,要在四威儀中,以戒定慧三學、除貪瞋痴三毒,收攝六根如牧牛一样、不許牠犯人苗稼,美女在前,俗人的看法‧是前面一枝花,禪和子的看法是迷魂鬼子就是她。眼能如是不被色塵所轉,其餘五根都能不被塵轉。香不垂涎,臭不惡心,甚么眉毛長、牙齿短,張三李四,人我是非都不管。拾得大士傳的彌勒菩薩偈曰:「老拙穿衲襖、淡飯腹中飽,補破好遮寒,萬事隨緣了,有人罵老拙,老拙自說好,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涕唾

在面上、隨他自乾了,我也省氣力,他也無煩惱,者样波羅蜜,便是妙中寶。若知者消息、何愁道不了。也不論是非‧也不把家辦,也不争人我,也不做好漢、跳出紅火坑,做個清凉漢,悟得長生理,日月為鄰伴。」


這是一切處都修道,并不限於蒲團上才有道,若只有蒲團上的道,而就要應了四料簡的「陰境若現前,瞥爾隨他去。」人生在世,人与人之間,總免不了有時說好說歹的,打被此關就無煩惱,說我好的生歡喜心,就被歡喜魔所惑。三個好,送到老,說我不好的,是我的善知識,他使我知過必改,斷惡行善。衣食住不離道。行住坐卧不離道,八萬細行,不出四威儀中

古人為道不虛棄光陰,睡覺以圓木作枕,怕睡久不醒,誤了辦道。獨白日遇境隨緣要作得主,而且夜間睡覺也要作得主,睡如弓,要把身彎成弓一样,右手作枕,左手作被,這就是吉祥卧。一睡醒就起來用功,不要滾過去滾過來,亂打妄想以至走精。妄想人人有,連念佛也是妄想。除妄想則要做到魔來魔斬,佛來佛斬。這才脚踏實地,不怕念起只怕覺遲。如此用功,久久自然純熟。忙碌中、是非中、動靜中,十字街頭,婊子房里,都好参禪。不要只怕忙於插秧,就把修行扔到一边為要。

【四月二十一日

佛說三藏教,謂諸修行人修因證果,要經歷三大阿僧祇劫的時期,才能成功,獨禪門修證很快,可以不歷僧祇獲法身。」兩相比較,前者要經千辛萬苦才能成功,真是為難,後者只要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當下頓斷無明,就可立地成佛。快得很,其實條條蛇都會咬人,論小乘大乘、漸教頓教,想真正到家都不容易。諸位千山萬水,來到雲居,都是為辦道講修行而來。 

總以為打了叫香,在蒲團上坐下來,止了靜就叫修行。開靜的鼓聲响了去睡覺,打三板起來上早殿,又是修行。開梆喫粥後,坐早板香,又是修行,打坡板出坡,掘地種田,搬磚挑土,屙屎放尿,認為打閒岔,就忘記修行了。「壇經」說,「自性能含萬法是大,萬法在諸人性中。」若單以坐香上殿為修行,出坡勞動時的功夫往那里去呢?坐香上殿時的功夫又從何處跑回來呢?以出坡勞動為打閒岔,有一處不能用功,則處處都不是話頭,都不能用功了。


古人說「道向己求,莫從他覓。」我年輕時,在外面梯山航海,踏破鐵鞋,也是為了修行辦道看話頭。心中只求貪多,如猿候摘果一般,摘了這個,丟了那個,摘來摘去,一個都不到手。現在眼光要落地了,才知道以前所為都是不對,楚石老人淨土詩云:「人生百嵗七旬稀,往事回論盡覺非,每哭同流何處去,拋卻淨土不思歸。香雲瑪瑙階前結,靈鳥珊瑚樹里飛,從證法身無病惱,况餐禪悅永忘饑。」


人生七十,古來已稀,更難望人人百歲,幾十年中,所作所為,人我是非,今日回想過去的事,盡覺前非,何以覺得非呢?拿我來說,自初發心,為明白自己的事,到諸方参學,善知識教我發大乘心,不要作自了漢,於是發心中興祖師道場。大小寺院,修復了十幾處,受盡苦楚煩惱磨折。天堂未就,地獄先成,為人為法,雖是善因而招惡果,不是結冤仇,就是鬧是非,脫不了煩惱,在眾人會下,又不能不要臉孔,鸚鵡學語,說幾句古人典章,免被人見笑,而自己一句也做不到,現在老了,假把戲不玩了,不再騙人了,不造地獄業了,去住茅蓬吧,就來到雲居,結果又是業障纏繞逃不脫,仍然開單接眾造業。

說了住茅蓬,又攪這一套,就是說得到,做不到,放不下,話頭又不知那里去了,脫出那個牢籠,又進這個羅網,寒山大士詩曰:「人問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釋,日出霧朦朧,似我何由屆,与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還得到其中。」夏天冰未釋,就是說我們的煩惱放不下。即如前幾天总組長為了些小事鬧口角,与僧值不和,再勸他,他才放下。現在翻腔,又和生產組長鬧起來,我也勸不了,昨天說要医病,向我告假,我說,「你的病不用医,放下就好了。」我這些話只會說他人,不會說自己,豈不顛倒?

修行雖說修了幾十年,還是一肚子煩惱,食不下,睡不着。不知見什么鬼,誤了自己還是誤誰?臨插秧他就去了,我自己也不是的,說易行難,莫造來生業,回願種福田。前生沒有脚踏實地做功夫,沒種好善因,所以今生冤家遇着對頭。都來相聚了,年輕人要留心,不要學我放不下,我癡長幾歲,有點虛名,無補真参實學。各位要種好因,努力自種福田。

【四月二十二日】

出家人天天講修道,如何謂之修道呢?修是修造,道是道理,理是人人的本心,這心是怎样的呢?聖言所表,心如虛空,說一個空字有所儱侗,「空」有頑真之分,我們眼所見的虛空,就是頑空。那不变隨緣,隨緣不变。靈明妙用,隨處自在,能含一切萬物的才是真空。修行人要明白這样的真空。識自本心,見自本性,清清白白,明見無疑,就是見道。


拿北京來作比喻,若從地圖看北京,有方的圓的,橫的豎的,宮殿街道,南海西山等等名目,看到能背的出。終不如親到北京一次,隨你提起那里,他不用看地圖就能說得清清楚楚,只是看地圖而未曾到過北京的人,別人問起來當然答得出,但不實在。而且有很多地方答不出的。修行人見道之後,如親到北京,親見「本自清淨,本不生滅,本自具足,本無動搖,能生萬法」的本性,不同依文解義的人。只見北京圖而未親到北京,空就能擺得開,無罣無礙,不空就擺不開,就有罣礙。所說和所作就一样,所以說「空可空非真空,色可色非真色,無名名之父,無色色之母。」色空原來無礙,若實在明見此理,則任他天堂地獄,隨緣不变,不变隨緣。明此理的人,雖能說得天花亂墜,也無真實受用。


古來有一位老修行,在大眾會下住了多時,度量很寬,待人厚道,常能勸放下放下,有人問他,「你這样勸人教人,你自己做到沒有?」他說:「我三十年前就斷了無明了,還有什么放下呢?」後來覺得在大眾會下,還是有些不自由自在,所以就走到深山住茅庵去,這回獨宿孤峯,無人來往,自由自在,以為就真無煩惱了,誰知有一天在茅庵中打坐,聽到門外有一群牧童,吵吵鬧鬧的說到庵里去看看,有說不要動修行人的念頭,又有說既是修行人,念頭是不動的。


牧童都進去了,老修行坐在蒲團上沒有理他,他們找喝的找喫的閙個不休,老修行不动了聲,牧童以為他死了,搖他也不動,但摩他身上還有暖氣,有人說,「他定了。」有人說,「我不相信,」於是有人拿根草挑地的腿,老修行還是不動。挑他的手也不動,挑他的肚臍也不動,挑他的耳朶亦不動,挑他的鼻孔,老修行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於是大罵道,「打死你這班小雜種。」那時觀世音菩薩在空中出現說:「你三十年前斷了無明的,今天還放不下嗎?

可見說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說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不被境轉真不容易。憨山大師閑歌說:「講道容易修道難,雜念不除總是閑,世事塵勞常罣礙,深山靜坐也徒然。」我們既為佛子、若不下一番苦心,徒然口說,是無補方於實际的。

 【四月二十三日】

佛教的月刋上常說,佛門遭難,濫傳戒法,規矩失傳、真理埋沒,這些話我也常講,前幾十年我就說,佛法之敗,敗於傳戒不如法,若傳戒如法,僧尼又能嚴守戒律,則佛教不至如今日之衰敗。我自己慚愧,初出家時不知什么是戒,只知苦行,以為喫草不喫飯等等就是修行,什么大乘小乘三藏十二部都不知道,鼓山是福建省的名勝地方,有幾百僧人,有叢林、有茅蓬,遠近聞名。我就到鼓山出家。


鼓山傳戒期間只有八日,實际傳戒工作只有四五天,從四月初一日新戒掛號進戒堂後,馬上就教規矩,省略了很多手續,又沒有比丘壇,新戒受戒什么名目都不知初八日在頭上燃了香,戒就算受完了。後來我到各處一跑,傳戒的情形各有同,天台山國清寺戒期五十三天,盡是小和尚受戒;普陀山戒期十八天,名叫羅漢戒;天童寺戒期十六天;寶華寺戒五十三天;安徽寧國府戒期三天;徽州某寺戒期更快,一晝夜就完事,名叫一夜清。


後來看經律,才知這样苟且傳戒是不如法的。「楞嚴經」說「若此比丘,本受戒師,及同會中,十比丘等,其中有一不清淨者,如是壇場,多不成就。」可見三師七證這十師中,有一不清淨者,戒就白傳。「楞嚴」又說,「從三七後,端坐安居,經一百日,有利根者,不起於座,得須陀洹,縱其身心,聖果未成,决定自知,成佛不謬。」


近代傳戒,不問清淨不清淨,如法不如法了。中國佛教,自漢明初感騰,蘭二尊者,初來此土,不得受具,但与道俗剃髮,被服縵條,唯是五戒十戒而已。高貴卿公曇摩羅乞行受戒法;沙門朱士行為受具足戒之始。梁武帝約法師受具足戒,太子公卿道俗,從師受戒者四萬八千人,此應受菩薩戒。唐高宗宣律師於淨業寺建石戒壇,為岳瀆沙門受具戒。撰「壇經」,朱真宗昇州崇勝寺,賜名甘露戒壇,詔京師立奉先甘露戒壇。

天下諸路皆立戒壇,凡七十二所。黃帝立的戒壇,受戒的人要經過考察的,初受沙彌戒,梵語沙彌,華言息慈,謂息惡行慈也。七歲至十三歲,名驅烏沙彌;初,小兒出家,阿難不敢度。佛言:「若能驅食上烏者聽度。」十四至十九歲,謂正合沙彌之位,以其五歲依師調練成熟,堪以進具也;二十至七十歲,叫名字沙彌,本是僧之位,以緣未及,故稱沙彌之名,比丘戒要年滿二十歲才能受。

有未滿者,佛聽從出世日算至現在,閏年抽一個月,以大月抽一日,補足助成二十歲。古有許多大祖師,未拘定年齡者也不少,清代以來,皇帝是菩薩應世。如順治出家,康熙、雍正都受菩薩戒。由國主開方便,凡是僧人不經考察,都能受戒。不知慈悲反成不好,以前傳戒還可以,如寶光寺、昭覺寺、寶華山、福州鼓山、怡山等處,猶尚慎重,其他叢林小廟都在傳戒。乃至城隍土地,會館社壇,都傳起戒來。


我因此在三壇正範、後跋略云,「更有招帖四布,煽誘蠱惑,買賣戒師,不尊壇處,即婬祠社宇,血食宰割之區,亂為壇地。彼此迷惑‧竊名網利,襲為貿易市場,本是清淨佛土,翻為地獄深坑。」近來弘化月刋,指責濫傳戒法的話,說得更聽,戎過去每年也在傳戒,地獄業造了不少,其中有點緣故,欲想挽回後進也。得已而為之,我初則雲南雞足山,看不到一個僧人,因為他們都穿俗服,所以認不出誰是僧人。他們全不講修持,不講殿堂,連香都不燒,以享受寺產,用錢買党派龍頭大哥,以為受用。我看到此情形,就發心整理雞足山,開禪堂坐香,打七,無人進門。講經,無人來聽。後來改作傳戒,從前僧家未有傳戒受戒者,這回初創。想用戒法引化,重新整理,因此傳戒期限五十三天,第一次就來八百多人,從此他們才知道有戒律這一回事。


慢慢的勸,他們也就漸漸和我來往,漸知要結緣,要開單接眾,要穿大領衣服,要搭袈裟,要上殿念經。不要喫煙酒葷腥,學正見,行為遂漸改变。我藉傳戒,把雲南修法衰敗現象扭轉過來,鼓山以前傳戒只八天,只有比丘優婆塞進堂,沒有女眾。各處遠近寄一圓与傳戒師,給牒,在家人搭七衣,稱比丘比丘尼,名為寄戒。我到鼓山改為五十三天。把寄戒不剃髮搭衣等非法風氣都改了。


很多不願,反對的,弄到有殺人放火的事件發生,豈非善因反招惡果,請慈舟法師來鼓山辦戒律學院,他自己行持真是嚴守戒律,我很敬重他的,辦道這事,總在自己,不在表面。古來三壇戒法,每一壇都要學足三年,才傳授的,佛滅後,上座部至五百部,事情複雜多了。佛在世時亦方便,有七十群比丘,年未滿二十而受比丘戒的祖師亦多。如不講懺悔,縱至百歲亦是枉然,每見幾十歲的老法師不守戒律的也不少。老禪和子都知道。


初發心的要謹慎護戒,學習大小乘經律論,以求明白事理,清淨覺地,本來不染一塵,但佛事門中就不捨一法,出家受戒,先受沙彌十戒,此十戒中,前四是性戒,後六是遮戒,次受比丘戒,有二百五十戒。尼眾有三百四十八戒。不離行住坐卧四威儀和身口七支。菩薩三聚淨戒一攝律儀戒,無惡不斷,起正道行,是斷德因,修成法身;二攝善德戒,無善不積,起助道行,是智德因,修成報身;三攝眾生戒,無生不度,起不住道,是恩德因,修成化身。


持戒有小乘大乘之別,小乘制身不行,大乘制心不起。小乘在三千威儀八萬細行中制身不犯。大乘連妄想都打不得,一打妄想就犯戒。大乘講雖容易,行起來就難了。舍利得過去在因地中想行菩薩道,離開茅庵,不做自了漢,發大願心,入世度眾生,到十字街頭打坐去。有一天,見女人大哭而行,舍利弗問她何故如此傷心?女曰,「我母親有重病,医生說要世人活眼睛才医得好,這事難辦,我感到失望,所以傷心痛哭。」


舍利弗曰:「我的眼睛給你好不好?」女曰:「謝謝你,真是菩薩,救苦救難。」舍利弗遂把右眼挖出給她,女曰,「錯了,医云須用左眼才對。」舍利弗勉強又把左眼挖出給她。這女人拿起左眼聞一聞說:「這眼很臭的,不能用。」棄之而去,舍利弗覺得眾生難度,便退了菩薩心。六十小劫变蛇,你看修行菩薩道難不難?受比丘戒時,戒和尚問,「汝是丈夫否?」答曰:「是丈夫。」受菩薩戒時,戒和尚問:「汝是菩薩否?」答曰:「是菩薩。問,「既是菩薩,已發菩提心未?答曰:「已發菩提心。」既如此說,就要做得到,否則脚未踏實地,被人罵一句就放不下,動起念頭就招墮了。既受了三壇大戒,你我想想,像不像沙彌比丘菩薩呢自檢討去。

(下轉卷五)